第二章 陌路蹒跚(2)

七月似火的骄阳,让我的身体成了一台榨汁机,体内的水分变为汗在不断地挤出来,只有嘴唇是干的,嗓子是干的。快到中午时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在阳光下迷离、蒸腾、摇晃,一个踉跄,我扑面摔倒在梯坎上。

我的额头被石阶撞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往外涌,模糊了眼帘,浸湿了衣衫。我挣扎着爬了几次都未能爬起来,靠得近的几位民工放下肩上的担子跑过来将我扶起。我直起身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地面在倾斜,台阶在晃动,我闭上眼凝神定气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毓?赶了过来,见到我像血人一样,她没有惊恐地喊叫,也没有哭哭啼啼,表现出遇事不慌的沉着性格来。她冲奔过来的矮子大喊一声:“矮哥,快!背王琪到二工医院。”

二工医院是离我出事地方最近的一家医院,矮子背着我朝那里跑去,先是跑得很快,后来越来越慢,气喘得前胸耸动,后背一下下撞击着我。毓?在旁边对我说:“琪,坚持,医院马上就到。”

我感觉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到了医院的急诊室,看到医生咂嘴说:“怎么伤成这样,怎么伤的?”听说是在工地摔伤的,医生摇了摇头,告诉我额头上的伤口大得像一条竖着的嘴,得马上清创止血,带着污垢的汗水和伤口里的血混在了一起。医生要给我打麻药,我坚决不肯打,只摇头不说理由。伤口用镊子崩开,酒精棉签在里面涂来抹去,剔肉洗骨一样的钻心痛,毓?看着我额头疼出来的豆大汗珠,转过身去默默地擦眼泪。

那一刻我真希望额头上伤口的痛能更剧烈些,能比我受伤的心还痛。医生缝针时我一直在想工地上那些民工,他们一年四季早出晚归,出卖自己仅有的体力,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他们从不叫苦喊累,干不动了就席地坐一会儿,饿了就一小碗面条半碗荷汤充饥……我能够像他们那样日复一日地这么干下去吗?我不能!我与他们的区别在于,我知道今天干什么,明天又要去干什么,我有鸿鹄之志,我要出人头地。

在医院里我只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没有照医嘱去拍片检查是否造成脑震荡,也没有输液以防止伤口感染。我觉得我死不了,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花,只在医院拿回两小袋的抗生素药片吃。

回到租住的小木屋,矮子敬佩地对我说:“王琪,他奶奶的,你真是条汉子,要知道在这个地盘上我们‘四大矮子’无人不晓,我从没服过比我长得高的,从今天起你算第一个。往后我只听你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我强忍住伤口的疼痛,冲矮子淡淡地一笑,心里对自己说,人活的就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是自己提起来的,不能因为苦难和伤痛而沦丧,苦难和伤痛只能是精神的兴奋剂和动力源。

下午我仍想去工地挑砖,可毓?和矮子怎么也不肯。毓?与我商量,她回家一趟,只几天就回。我想暑假期间,她也本该回去看看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毓?的家在省城,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就她一个女儿。我们恋爱的事她曾对父母讲过,父母说她现在还小,应该以学习为重。我被学校开除的事她父母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坚决反对我们再在一起吧。

毓?看出我的担心,说她爱的是我,将来嫁的也一定是我,父母能同意更好,不同意她也坚决和我好下去。我知道毓?的性格,她是个内心十分有主见的女孩,平时话不多,一旦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变。

毓?走后,我和矮子仍到工地上挑砖。由于头上有伤晕乎乎的,挑的砖比原来少了一半。矮子却十分玩命,他体力好,人矮重心稳,上坡下坡很有节奏,知道体力合理利用和节省。这样我们两人每天还是能挣到六到八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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