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门一脚(8)

矮子出去后的第五天该我出狱了。出狱的那天下午,酷暑难当。阳光像一根根灼热的针,密密地扎在身上,一阵阵的刺痛。我就想这样的阳光恰如针灸,把我精神和肉体上的病痛全给治愈。

一队荷枪实弹巡逻的武警恰巧绕着高墙从门口经过,我尽管马上自由了,心中还是感到压抑和失去自由时的沉重。

到了高大的铁门边上,我伸手揽起短衫擦了擦头上的汗,两脚重得难以挪动,也羞于挪动。艰难地走出看守所大门,我一眼就看见了前来接我的毓?,她身边站着矮子。

毓?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呆呆地望着我。从她的眼神中我明白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是任何世俗的观念和现实的失衡都无法分开的。我用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点点把血往肚里咽。我再一次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要活出精彩的人生,要报答父母,要报答眼前这个玉石般透明的爱我的女孩。

我牵着毓?的手,一言不发地朝学校走去。矮子跟在身后像一个忠实的保镖,不时地上前给我递上一支烟,帮我点燃火。

走进校园大门,我的心绷得愈来愈紧,脚下有虚空的感觉,一脚脚踩不到实处。那些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石阶和楼房变得陌生,似乎与我以前的生活不再有紧密的关系。

校园里一片冷冷清清的景象,昔日的熙来攘往和生气勃勃现在荡然无存。老师和学生都放假回家了,毕业班的同学也揣着一纸毕业分配去了天南地北,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我一路沉默地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心随着两边树上知了单调的叫声一阵阵下沉。昔日的教学楼、图书馆在此时我的眼中犹如一座座碉堡,一面面窗户像一个个枪口,随时都会有子弹从里面向自己射来。

走到七舍门口,守门的李阿姨说,放假后,楼上的房间已经被学校锁了。我们曾经住过的五楼是留着给下学期新生住的,我的东西被系里的领导放在了她的值班室。

“学校也真是的,临近毕业因为打次架就把你开除,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你们班里那位姓周的同学上学期还拿刀捅了人,都没被开除,学校的领导也真不公平。”李阿姨边说边从值班室的床下将我的行李往外拉。一床旧毯子裹着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个塑料洗脸盆,这是我上大学四年的全部家当。

我不由想起进校时的我,那时候我和现在判若两人,兴奋、激动,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眼里的校园一切都是美好的,参天的挺拔大树、平静如镜的民主湖、古香古色的教学大楼……曾经的踌躇满志、青春美梦,今天就只剩下破碎的心和一件杂七杂八的包裹。

提着行李从七舍出来,我并未直接走出校园。我顶着烈日绕着校园的四面围墙走了一大圈,这四面围墙曾经激荡着我四年来的青春和憧憬,一墙一年。如今要离开时,面对着它,我却迈着茫然无措的脚步。

多年后,我写了一首名为《我的大学》的诗,最后两段这样写道:

一阵离别的风把毕业分配吹向天南地北

爱情和理想向远方普及、发展

大学四年是锁着青春情愁的保险柜

那万无一失的分量

守着一生不变的记忆密码

差三天满四年的一个上午

同学们人人意气风发

准备着踏入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

我却被校方当作一句病语

从后门删除

那一句无法更改的语病

至今让我不能安身立命

汗水和泪水淹没了往后平坦的路,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翻山越岭绕道而行,再也没回到过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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