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高墙隔着两个世界,我心中充满感慨,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以夺去自由的方式来惩罚那些有过失的同类。人在陷入囹圄之前,有着起码的自由和尊严,而进了牢狱却只能遵从最低等的规则,以强弱来决定生存地位。
从中午到此时,短短的几个小时,我的命运突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午前我还是骄子,一位名牌大学即将毕业的学生,现在却是一名阶下囚。我恨透了自己的右脚,用手指使劲地掐它,不一会儿血就流了出来,可我一点也不感觉痛。
我开始担心和后怕,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换来的不是一张文凭,一个铁饭碗,而是被学校开除。我该怎样去面对我的父母以及故乡的亲人?
我的家境原本就不好,父亲是达川市一家国营厂的采购员,母亲是一名山村教师,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家里为了供我上大学,多年来省吃俭用,母亲在学校周围开了很多荒地,种蔬菜和水果,一到周末就背着沉重的果蔬走上几十里的山路去城里卖,我读书的花费是父母从衣食里省出来,一分一分地攒起来的,两个妹妹为了我上大学已经不读书了。就因为我能考上大学为父母争了气,平时他们无论有多苦、多累,心里都是乐滋滋的。逢人夸我时,他们总笑得合不拢嘴……
我越想心里越害怕,可不敢想却又不由自主地要去想。想着想着天快亮了,我顺着墙蹲下来,在自己那个特定的位置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他们还是没喊我,等到他们吃完饭也还没人理我。我的脚早就酸痛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矮子走过来一巴掌掴到我脸上,大声吼道:“你这个小杂种,谁叫你起来的。”我盯了他一眼后继续扭动着腰,矮子火冒三丈,嘴里连声骂,“小乌龟,敢在这里耍横?你以为在新房,在做着新郎?”他骂得不解气,一脚朝我下身踢来。我本能地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坐上把位的人突然开口:“这家伙还敢还手,给我狠狠地打,监规还没过就撒野。”
顿时冲上来好几个人,对我拳打脚踢。我蹲下来用手捂住头,心里想,我本就该挨揍,就让你们好好地打吧!
突然听到打我的人在骂:“狗杂种……我日你的妈……你个小贱人。”
我猛地站起身来,被打可以,但我不能忍受对我母亲的侮辱。那一刻身上的痛、心里的痛都变成了勇气和力量。看着我怒目圆睁的眼睛,看着我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几个人一下子愣怔在那里。
我端起马桶朝矮子头上重重砸下,半桶屎尿一下从他身上飞溅开来,搞得到处都是。我紧接着左手抓住一个人的喉管,右脚朝另一个人的下巴猛踢过去,同时右手抓起吃饭的瓷盅朝另一人头上抡去。
一时间,被我控制一个,踢倒一个,头砸得血流如注一个,目瞪口呆的好几个。要知道,我可不是文弱书生,在校时我曾是武术队的副队长,平时练的拳脚,一下子派上了用场。
气急败坏的矮子从墙角的毯子下抽出一根铁条,横着一记打在我膝盖后的腿弯上,我腿一折跪在地上,心想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汉,几个打一个。我身上的血止不住地往脑门上涌,大喊一声朝矮子扑去。矮子被我扑倒在地上,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任凭背后其他人的拳打脚踢,只认准弄矮子一个,就是拼了命我也有一个垫背的。起初矮子还在身下挣扎,后来就不动了。监屋里的人看要出人命,都傻了眼,再没人从背后打我。
我松开手站起来,捡起地上的铁条握在手中,虎视眈眈地盯着全监屋的人。
上把位见势不妙,使劲摇着铁门的铁条,大声喊:“报告干部,报告干部,八号出事了。”
上把位一喊,地下的矮子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慢慢地缓过神来,他吃力地爬起来,用畏惧的目光打量着我,怕我再对他下手。
牢门哐啷一声打开,进来两位手上提铐子的干警,牢房的空气一下凝固了,没有人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