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民侧头对我说:“我打赌,米卡耶说的这个人就是瞎子,他应该在那条船上。”
从米卡耶家出来,李志民拿着护照,径直到马赛港办理船票的事儿。
这天,风和日丽,我漫步在马赛城中心,沿着车水马龙的卡内比林荫大道往维斯特家走去。天空中,各种禽鸟自由地飞翔,海鸥、海燕、白鹭、白嘴鸭来往徘徊,它们是那样的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报摊上卖的不是德国纳粹的报刊,就是维希政权出版的几份空洞贫乏、卑躬屈节得令人作呕的刊物。英美报刊连影子也不见了。
街道两边挤满了各种商店,橱窗是大片大片的有色玻璃,里面放置着各种商品。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这条街像镶嵌了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离商店不远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露天咖啡座。虽然是战争时期,仍有很多法国居民坐着喝咖啡,看报纸和聊天。几个画家摆着画架,安然地等候画像的顾客。有趣的是,咖啡座中间有一行空位,一边坐着法国人,另一边是德国军人。这就是法国人的幽默所在,他们用这种方式对抗德国人的入侵,表达自己的愤怒。
岸上起了微风,五六个科西嘉岛的渔民拉着手风琴,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戴着耳环,露出被太阳晒黑的、毛茸茸的宽胸脯,放开嘶哑的喉咙,边走边唱。他们对马赛的女人无心顾盼,直奔前面的鱼市,因为那里有相好的女人在等着他们。
海面弥漫着雾气。鱼市上,十几个卖鱼的妇女坐在鱼筐中间,等着过秤。在台秤前,盖着湿破布鱼筐里装的是铅灰色的沙丁鱼,浅红的羊鱼,龙虾又长又细的触须隐约可见,它们在拼命抖动着,挣扎着。筐子旁边放着大个的猎获物——宽尾巴的鱼,身子弯曲着,圆形嘴巴张得老大,露出黑糊糊的喉咙和浑圆苍白的舌头;阔扁的鳐鱼伏在地上,像一块又湿又粘的抹布。
很快,收鱼开始了。为了谁该排前谁该排后的问题,卖鱼的妇女们之间发生了争吵。她们扯开嗓子说着话,话里每每都夹杂着一些粗言秽语;她们做出一些粗俗的动作来回答辱骂,时而有节奏地拍着大腿,时而挥舞着双手,摆出一副威胁的架势。如果她们当中有人说话时不慎碰到了对方的脸,或是动作很滑稽,这种焦躁的情绪很快就变成哈哈大笑,仿佛鸡窝里的母鸡咯咯乱叫。
那几个拉手风琴的科西嘉人,坐在鱼筐上,一边抽烟,一边贪婪地盯着自己的相好看。一阵欲火烧红了他们的脸庞,野性的冲动让他们借着酒兴,又一次高声歌唱起来,不停地向心上人示爱。
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渡口,停靠着十几艘游船,上面的水手对我吆喝道:“朋友,去伊芙堡吗?伊芙堡,神秘的监狱,传说中的铁面人。只要五法郎,一刻钟便到。”
我谢绝了水手的盛情邀请。伊芙堡是马赛的一个小岛,岛上有座中世纪的古堡,是著名的伊芙堡监狱。大仲马的名著《基督山恩仇记》中的主人公唐太斯,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同为囚徒的法利亚神甫。两人用碎铁片和餐刀做成简易工具,挖穿了监狱的厚墙,让唐太斯脱去枷锁,获得自由。至于那个铁面人,是法国野史中的人物,因为脸上蒙有铁面具,被人称为铁面人。关于他的身份,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路易十四的私生子,有人说他是路易十四的哥哥,大仲马在小说中把他描述为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最可靠的说法是他乃意大利外交家马迪奥利,据说他是因为背叛罪而获刑入狱的。
维斯特家离港口很近,附近全是仓库、小型加工厂和小码头。码头与码头之间隔着放置货物的露天货场,里面摆满了各种货物。由于战争的原因,这些货物搁置了许久,无人问津。
我在一座仓库门前停住了脚步,我看见门口的狗舍里躺着一窝小狗崽,它们的母亲不知到哪儿去了。这些小家伙尖叫着,相互踩着同伴的身躯,四处寻找母亲。
我走过去,把离开狗舍的小狗崽逐一放进窝里,当我把最后一只小狗崽放进去时,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