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戈尔德很快与我熟识了,他将我带到了二楼的卧室内。
戈尔德卧室内的陈设很奇怪。壁纸、窗帘布、椅垫和椅套,全是清一色的图案;壁上挂的都是法国大画家的作品,有瓦托的、弗拉格奈尔、克洛德洛兰等等;橡木地板上炫耀着萨冯内里埃和奥比松出产的地毯;屋子正中摆了一张路易十五时代的木床,制作十分精巧,如戈尔德自称的,说不定当年蓬帕杜夫人与路易十五就在这张床上共享鱼水之欢。不过,在我看来,屋子看上去让人作呕,很不顺眼,就像一个暴发户力图装扮文雅的荒唐感觉。
书桌上摆放了很多照片,大部分是他在钮因盖姆集中营担任主管时拍摄的,有的是手上牵着狼犬,摆出各种得意洋洋的姿态,有的是站在营房前,有的是站在铁丝网旁边……最显眼的一张,是戈尔德站在巨大高耸的铁门前,门上写着一行字:劳动意味着自由。
见我盯着那些照片,戈尔德递给我一杯伏特加,骄傲地说:“这些家伙声名狼藉,都是一群间谍、破坏分子、疾病传播者。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他们关押在集中营。这是为了大多数公民的利益。”
“既然把他们都关在集中营里或是住在与世隔绝的犹太区里,那么他们又怎么能进行间谍和破坏活动呢?”我问道。
“犹太人聪明机智,他们总有办法可想。”戈尔德这次说了句真话,犹太人的确聪明机智。
戈尔德拉着我走到阳台坐下后,指着下面的草坪说:“我在钮因盖姆的房子也是这样一栋小楼,我喜欢一到晚上就坐在阳台上,一边喝酒,一边往下看。黄先生,您知道什么是权力吗?”
我摇了摇头,戈尔德饮尽一杯伏特加,说:“权力就是让人恐惧,让人敬畏,让人见了你就胆寒。你能掌控一切,不但掌控他们的财物,更重要是掌控他们的生死。这也就是犹太人害怕我们的原因。”
“因为你们有权杀死他们。”
“不错,我们能随意地让他们从地球上消失,瞬间消失掉!”戈尔德指着远处施工的房屋说:“黄先生,看见那些施工的建筑物,我就想起了一个犹太女工程师,当时她正负责修建集中营的一间房子。她告诉我,工程发生了错误,需要全部返工,否则房屋将会倒塌。我问她,你学过建筑学?她回答道,当然,我在柏林大学主修土木工程。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不知道。”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对她说,哦!很不错,一个受过教育的犹太女人,就像玛丽居里一样。我冷冷地一笑,命令我的部下,枪毙她!这个女人解释说,建造房子是我的职责,我是工程的负责人,我有什么错?我摆摆手,说,我不想和你争辩,但你的确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就这样,这个女人被就地枪决了。黄先生,您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吗?她不该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她虽然受过高等教育,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才是真正的负责人,不但负责这项工程,更掌控了她的生死。她不该那么傲气,这种傲气激起了我杀人的欲望,是的!杀她让人有一种轻松的快感。砰的一声,这个女人脑袋被打爆,生命终结,工程依旧按照她所说的进行。这就是权力的体现!”
我头皮一阵发麻,我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说:“阁下,杀人在有些时候的确让人觉得爽快。比如某些恶人犯了罪,我们判决此人死刑,众人皆大欢喜。让被害人亲自结果其性命,更是一件快事。但这是正义,并非权力。在我们东方人看来,权力真正的体现,不在于取某人的性命,而在于赦免该人的罪恶,让其继续活下去。”
“赦免?”戈尔德疑惑地说,“说下去。”我感觉他已经进入国王的角色,而我倒像一个谋士。
“中国古代的君主,往往喜欢赦免那些犯了死罪的囚犯,体现自己的宽宏仁慈。戈尔德先生,给予一个人生存的权力往往比剥夺这种权力,要有征服性和说服力。至少活人会记得你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