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瞎子”疯了?2

鲁克打了个嗝,声音很大,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怪味——有点像大蒜的气味。鲁克把手伸进敞开怀的衬衫里,挠挠毛茸茸的胸脯,叹道:“战争让我丢了一条腿,开始还像英雄一样受欢迎,被姑娘们包围着。到后来,战争越往下打,丢腿的人越多,就不稀奇了。现在呢,两条腿的人到底比一条腿或者全无腿的人幸运。先生,想想看,一个只剩一条腿的人过的什么日子啊?可以说猪狗不如,领不到几个抚恤金,又有老婆和三个孩子,生活拮据啊!这种人临到和老婆上床睡觉的要紧时刻,还得用一半心思掂量着残腿,这叫什么事儿?不好受啊……”

鲁克漫不经心地玩着硬币,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向我索贿。

我将一百马克放在桌子上:“警长先生,这是给您夫人和孩子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鲁克笑嘻嘻地收了钱,讨好地请我坐下,他说:“先生,您真是一个好人。想知道什么事儿,尽管开口,只要我知道的。”

“讲讲袁文道的事吧。”

“先生,袁文道可不是什么好人,是杀人犯,没人性的家伙!从他到奥伯镇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要出事,您瞧,不是被我言中了吗?”

“袁文道是什么时候到奥伯镇的?”

“今年年初的一个晚上,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我在家里睡得正酣。忽然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两个身穿皮衣的秘密警察。没等我开口说话,其中一个人就指着身后‘柯士甸’牌小轿车里的人,厉声说:‘好好看住他,千万不能让这人跑了。’我点点头,秘密警察冲着轿车说:‘袁先生、袁太太,您们下车吧,目的地到了。’这时,一个身材瘦弱的黄种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架着一副眼镜,穿件单薄的西装。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他站在雪地里一个劲儿地发抖。他身后跟着一个德国女子,挎着一个大包,垂着头,脸上还挂着泪花。两人站在车旁,像被吸干了血的僵尸一样,一动也不动。

“我给他们找了一套带花园的房子。秘密警察对他们说:‘袁先生,这就是您的新家,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我们会定时来看您的。有什么需要给鲁克警长提,他会尽量帮助您的。不过有一条,永远不要想跑,明白吗?’然后,这两个秘密警察就开车走了。他们每隔一星期就来一次,向我询问这对夫妇的情况,并一再叮嘱我,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哪儿也不能去,即使购物散步也不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袁文道的人,是伯格曼兵工厂著名的设计师。他因为犯了错,才被拘禁在这儿,可没想到他会开枪杀人,还是自己的妻子!”

鲁克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气呼呼地说:“这些该死的黄种人!”当他发现我也是黄种人时,立即尴尬地说:“先生,我……我不……是说您……话说回来,这事谁听见不生气?”

我恍然大悟:难怪餐馆里的人会这样对我,全都基于袁文道杀死妻子这件事。而我与袁文道都是中国人,应该说都是黄种人,就这样,他们将我也打入杀人犯的行列中。

“说说事发当天的情形吧。”

“那天,来了三个亚洲人找袁文道,其中一个是日本外交官,另一个自称是中国政府的官员,名叫袁文渊,说是袁文道的堂弟。还有一个戴副墨镜,木讷得像个哑巴。他们说就看看袁文道。我想了想,看就看呗,莫非还让这家伙跑了不成?袁文渊一见袁文道,就抱着他大哭,给他讲了些什么,仿佛把袁文道给激怒了,两人大吵起来。他们用的是你们中国话,我听不懂。日本外交官先尽力地劝着袁文道,然后指了指他妻子,有点像威胁他。袁文道说,你敢动我的家人,太卑鄙了!简直不是人!这句话用的是德语,我听得很清楚,可没想到……上帝啊,想着都让人觉得后怕。”

鲁克停止叙述,他晃动着酒杯,问:“先生,现在酒涨价了,您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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