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瞎子”疯了?1

黎明时分,工厂第一道尖厉的汽笛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接着在鲁尔区的各个角落,其他工厂的汽笛也渐次呜呜地叫起来。那嘶哑的、持续不断的音响传遍了四面八方,就像一群恶狠狠的公鸡在歌唱,用它们的铁嗓子,呼唤着人们去上工。

耸立在雨雾中的大工厂,慢慢地苏醒了,不时吐出一团团焰火,呼吸着一团团烟雾,这向世人表明它还活着,并且正从大地的黑暗中活动起来。

成千上万的工人,仿佛一群群无声无息的小蚂蚁,从许多小街小巷和鲁尔区附近的小镇里,骤然涌了出来,工业区的大街上响起一片脚步声、闪耀于路灯下的白铁器皿的磕碰声、许多平底鞋踩地的哒哒声和一些尚未睡够的人的咒骂声。

很快,漆黑的厂房燃起了灯光。烟囱里喷发出来的白色烟雾开始缭绕在厂区上空,它们就像千万条柱子一样,把暮色拖走,随着灯光的颤动在不停地摇晃着。成千上万个工厂紧张热烈的劳动生活就此开始了。机器低沉的轰隆声在烟雾蒙蒙的空气中回响。

离工厂区不到三十公里的奥伯镇被浓雾笼罩。通往外界的公路,在滴水的松树林中延伸着,晶莹的露珠在碧绿的树叶上隐约闪光。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投送邮件,小商店正在打折,食品店和面包店早早开了门,附近农场的送奶工人,驾着马车,开始挨家挨户地送奶。这真是一个迷人的地方!很容易让人想起法国南部那些避暑的小村镇。

我迈入小镇时,发现这里的居民用一种冷漠的眼光打量着我,显得很不友善。

我没直接去袁文道居住的地方,而是走进一家餐馆,填饱肚子外加打探一下消息。

我厌恶地瞥了一眼餐馆橱窗上挂的“不招待犹太人”的牌子。我推开餐馆的大门,里面用餐和聊天看报的人将目光投向了我,喧闹的餐馆顿时寂静下来。他们就这么盯着我看,直到我找了个座位,才收回了目光,接着发出像蛐蛐一样的说话声。

我听到一句:“上帝啊,又来了一个杀人犯!”

餐馆的女招待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她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好不容易扭动屁股来到我面前,战战兢兢地问:“先……先……生……要……”

“一份早餐,谢谢。”我礼貌地回答。我发现她正偷偷地看我风衣口袋,“您在看什么,我衣兜里有什么吗?”我问。

“哦……不……”女招待涨红着脸,“好的,一份早餐,很快给您送来。”

女招待像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回到柜台。一些人立刻围上去,嘀哩咕噜地问着什么,她一个劲儿地直摇头。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事儿发生,或许跟袁文道有关系。

“有报纸吗?”我对女招待喊道。“当然,马上!先生。”女招待连忙抓起一份当地的报纸,放在我的桌沿边。她再次窥视了我的风衣口袋,还是像兔子一样跳回柜台,那些人又围了上来,她依旧一个劲儿地直摇头。

这些人多半是疯了!我心里骂了句,开始翻看当地的报纸,一行黑字映入我的眼里:中国工程师灭绝人性,枪杀德国妻子。我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镇定下来后,我仔细地阅读了文章的每一个单词。报道称,几天前,袁文道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手枪,发疯似的打死了他的德国妻子,现在他已经被警方逮捕。袁文道疯了?他杀了人?我想都没想就奔出餐馆,径直朝小镇警察局跑去。

奥伯镇的警长鲁克是一战退伍老兵。他年近五十岁,平头,脸上有些浅麻点,肥硕的躯体塞满了整个圆椅,浑身上下邋邋遢遢的。他看了我的外交护照后,用那双贪婪的小眼睛打量了我一番,说:“先生,您来晚了一步,袁文道这个杀人犯已经被带走了,不在这儿。”

我急促地问:“被谁带走了,带到哪儿去了?”

鲁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拖着瘸腿关上办公室的门,倒上一杯酒,说:“您看,我一个小警长过日子就这么艰难,不能和您们这些达官贵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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