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重庆城 5

“老兄,我们的枪炮确实不如小日本。一个退下来的伤兵说,我们的枪打一发子弹,鬼子连着还我们三发。我们再打一发,鬼子连着还我们六发。他们的枪比我们的好使,打得远,打得准,我们的?打几发就报废了,跟婆娘用的吹火筒差不多。”

“枪炮不如人家,就只有拿人去填,看谁人多。可怜哦……现在又派款又拉人,物价这么高,让人如何过日子啊。说回来,不要人,不要钱,怎么打仗?晓得日本鬼子拉不拉壮丁,派不派款。”

“今天乡公所要钱,明天保长要人,后天又是龟儿子要粮。你说给了钱粮,交了人,总该生产出好枪炮,打个胜仗嘛,哪晓得一败涂地。老子养个婆娘,花钱费粮,她还晓得下个崽,这些人连婆娘都不如。”

“哥几个,你们看对岸山上发光的地方,那就是当官的住的公馆。”

顺着更夫手指的方向,我们望过去,只见对岸山麓上灯火齐明,每栋楼房的窗户洞都发出点点亮光。

“这些都是有钱人的公馆,他们自备有发电机,经常有坐轿子的漂亮女人进进出出。”一个更夫说。

“我看是妖精,都是喝人血吃人肉不吐骨头的妖精。那房子就是人骨头做的,电是用人血发的。”

忽然,从拜祭亡灵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清脆嘹亮的川剧唱腔,唱者或许是一个戏子,吐字咬音清晰、婉转和动听。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像游魂似的从几百口棺材深处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满月的孩子。她摇晃着身子,看似有点疯疯癫癫,直愣愣地盯着四周的人。女人仰天叫了一声,高声唱道:“奴的夫啊……遭不幸……我的夫,巨星陨落入长江……到而今,夫妻恩爱成忆往……阴阳界,隔断了夫妻情长……”

听着这凄惨绝望的声调,四周人无不叹息落泪,一个更夫吼道:“抗战!抗战!你龟儿子到底啷个在抗,啷个在战?!”

张秋冰说:“仲泰,若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那些官僚富商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枪炮不如敌人,在战场上吃亏大,伤亡高,要扭转这样的局面,就得从军工制造抓起。看来,袁文道对抗日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我专门问了几个汉阳兵工厂的工友,他们听到袁文道的名字,就竖着大拇指说了不起。听他们讲,袁文道在兵工厂名气很大,是个工作的铁人。据说,这人一天有十八个小时待在车间里。在这十八个小时中,他花在自己身上总共只有二十分钟,十分钟吃午饭,十分钟吃晚饭。其余时间不是看图纸就是操作机床。他们还说,袁文道的确有用耳朵听枪械故障的奇异功能,他是军工制造方面的奇才,被誉为‘干将莫邪转世’。上级领导让我转告你,一定要想尽各种办法,不惜任何代价救出袁文道,让这位武器专家顺利归国。仲泰,还记得马克思关于战争的那句话吗?”

“暴力的胜利是以武器的生产为基础,而武器的生产又是以整个生产为基础的。战争的胜负,取决于人和武器两种因素。”

“对,但决定因素还是人。俗语说得好,有恶龙,就有降龙的罗汉;有猛虎,就有打虎的武松,不管日本鬼子如何强大,我们都有办法让他屈服。从大了讲,袁文道是对抗战有利的人才;从小了讲,他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绝对不能遗弃他。”

我想起了苏联红军的一句名言:“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救出同胞。”

我轻声说:“请上级领导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豁出这条命也要把袁文道护送回国。”

张秋冰握着我的手,说:“这一路险境重重,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明白张秋冰的意思,我递给他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有我的一张存折,假如我遭遇了不测,你把里面的钱拿一部分交给我的家人;一部分转给组织,作为我的党费;剩余的拿给孩子们作为生活上的补贴,说什么我这个表叔也不能白当啊。”

张秋冰收下信封,调侃道:“东西我暂时替你保管,不要以为表叔那么好当,临时给点压岁钱就了事,以后要你帮忙的地方很多,不能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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