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序 1

李霖灿

本书作者到外双溪来,请我为这本书写篇序,我毫不迟疑立刻答应,因为我知道读晓风教授的书是一种享受。为人家写序,不能不精读一遍,那享受就加了一倍。

看到的是三校清样,第一篇是《玉想》,是玉的遐想,第二篇是《色识》,论玉瓷色泽之命名,我看了这两篇放在顶端,忽然有所领悟,似曾相识,原来都在《故宫文物》月刊上拜读过,怪不得要我这个老博物馆员来题签作序。

在月刊上发表的时候,这两篇文章就照人眼明,以文学眼光来看故宫,以前未曾有此一格。若这样一路推衍下去,以她的精致思想和俏丽文笔,说不定会使人有所担心,它会不会使所谓文物研究从此而歧路亡羊?譬如说她说到李太白的寒山一带“伤心碧”,我就曾为之再三思考过,岂止色相中有此,元微之还有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呢,若这样鱼龙蔓延发展下去,真不知要失落何方伊于胡底!

传云贝多芬在森林中散步,人问其所以然,他答道,每一棵树都有它自己的声音,此之谓天籁。本书作者在文章中论色泽天成,妙语破的,当亦是人间欣赏的最上乘吧!

而最令我欣赏不置的,却是文章中有人。这些人是平常人,同时也是非常人,而且一大半,还都是我的友人。如《火中取莲》的孙超,就是故宫博物院中我的同事。《天门》中的朱德群,他是我西湖艺专的老同学,我看到他的第一张油画时,便写信告诉他事有可为。在巴黎画了三十年画之后,他告诉我“画画要想”的一句名言,我在《雄狮美术》上为他写专文对这句话大加表扬。我到巴黎的时候,这位世界级的大画家放下了画笔,完完整整陪我逛了一个礼拜……

还有不少我佩服而不认识的非常人士,都在晓风生花妙笔之下,一个个栩栩如生地显现出他们的精神照人之所在。

最精彩的一段“故事”,当属之于《溯洄》这一篇了。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三个东南西北之人,在大度山东海大学的艺术系里合开了一门“文人画”的功课,可算是咄咄怪事之一的例证。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天南地北,各行其是,我真不知道这门美术史上的热门题目,归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教法?

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一点,不然,真想也轧一角进去,来它一个百家争鸣,多少有趣!

更有趣的是这文章中的三主角,我都认识:袁德星(楚戈)是我故宫博物院的同事,他大难不死,别有深悟,在艺文界大展宏图令人敬佩。席慕蓉是蒙古人,正式的名字叫穆伦·席连勃,是“大江河”的意思,如今在海岛上图文并茂是艺文界的奇葩。写的文字太好了,画也画得诗意盎然,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猛加赞赏。

蒋勋是东海大学艺术系主任,在大度山上又写又画,《美的沉思》是他近来的杰作,《雄狮》为他结集出版之后,连连增版,打破了艺坛售书的新纪录。

总之,他们都是五湖四海之士,在大时代的背景下偶然聚合在一起,不但创立了新艺术课程,还逸兴遄飞的开了一次联合诗书画展,真是扣人心弦。晓风教授持一管彩笔,为他们又作传又作记,许多精彩微妙的地方,令人读后拍掌叫绝,是伟大的时代,才有这种了不起的传奇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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