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在书店》 巴金先生的一封信(2)

一九九○年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巴老的《讲真话的书》,里面收有《随想录》,却出现了怪现象。其中《随想录》一四五《“文革”博物馆》一文,在目录页上只标出“存目”两字,正文页里仅有标题,第一○二六页整页空白。

大家知道,在国民党法西斯专政时期,报刊常有“开天窗”,报刊因为某篇文章或新闻被审查官“枪毙”了,编者故意让它空着,让读者知道,以表示对审查的抗议。现在四川出版的这本《讲真话的书》出现这种现象,又是为什么?

巴老在这篇文章里说的不过是:

我们谁都有责任让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牢记十年惨痛的教训。“不让历史重演”,不应当只是一句空话。要使大家看得明明白白,记得清清楚楚,最好是建立一座“文革”博物馆,用具体的、实在的东西,用惊心动魄的真实情景,说明二十年前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建立“文革”博物馆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唯有不忘“过去”,才能作“未来”的主人。

众所周知,党中央已经做了彻底否定“文革”的决定,难道巴老的意见犯了忌?

曾有一位温姗先生在香港《大公报》副刊发表文章议论此事:

把巴老这篇文章免登的做法极不可取;但是,编者仍然“存目”还有可取之处,至少他们有勇气告诉读者这里本来应有如此一篇文章,让读者去思索个“为什么”,而且引火烧身地招来对他们的批评。如果他们干脆连目录都删去,作者、读者更是连话也说不出一句,岂不省事?

去年,杨苡同志在《钟山》双月刊发表《“文革”博物馆在哪里?(重谈一九七七年巴金的三封信)》一文,其中说:

“文革”博物馆在哪里?在我们的亲爱的祖国各地,无数无数的高楼在建成,竟没有一座大楼挂上“文革”博物馆的牌子!我现在只能说,它正在建成,或已经建成,它矗立在巴金老人的心里,在他的亲朋好友心里,在所有经历过十年浩劫的受难者的心里!历史可以把一些发生过的事掩盖,淡化,甚至歪曲。但历史终归是历史,它不像是日历、月历或年历,想撕掉就撕掉,而岁月留下的历史踪迹却还能在记忆中永存。

我之所以在这里不厌其详写下这件事,只是想给研究中国现代出版史者提供一些资料。

三联版《随想录》出版至今三十多年,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平安无事。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也。

巴老信中所说的“译文集”,即香港三联书店于一九九○年出版的一套十本的“巴金译文选集”:《草原故事及其他》(高尔基著)、《秋天里的春天》(尤利?巴基著)、《童话与散文诗》(王尔德著)、《迟开的蔷薇》(斯托姆著)、《家庭的喜剧》(赫尔岑著)、《红花集》(迦尔洵著)、《夜未央》(廖?抗夫著)、《散文诗》(屠格涅夫著)、《木木集》(屠格涅夫著)、《门槛》(屠格涅夫著)。是我用自己收藏的书选编的,每本十万字左右,印小开本。台湾东华书局又据香港三联版印了精装本,巴老也签名送了我一套。

犹忆少年时,小学老师沙名鹿先生送我一本巴金的《家》作为生日礼物,自此,我就找巴金著作来读,七十年了。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读巴老的书成长的。巴老百岁华诞,写这篇小文,略表我的感念之情。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二○○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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