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礼貌地点头招呼,我突然怔住了:这位男士长相倒未必十分出色,但是挺直的鼻梁、剑眉朗目,人才也算很过得去。久战商场的我看一眼就知道,此人有一份高贵的职业。最令我动心的是他脸上有一种懒散的神气——这正是我心头蠢蠢欲动,却不敢流露出来的。
“可是你不悲哀,眼睛在寻觅。”他表情依然淡定,眼睛里透出一丝俏皮。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这年头,苦苦寻觅一个恋爱对象,似乎该当成笑话来说,人人忙碌的不过是买房结婚。面对这样的男人,我平时一贯脱口而出的讽刺与幽默无影无踪,只好报以微笑。
就在这对视的一瞬间,脸突然红了。
当他伸手邀请我一起跳舞,当他和我躲在窗前静静看城市的灯火,我顾不得一些熟悉的人在背后偷偷笑,只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温馨。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越来越炽热:也许,我已经找到了。他就应该这样,可以并肩看人世的繁华,即使不发一言,也能彼此默契。
午夜的钟声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欢呼声中,香槟的泡沫四射。恍惚间,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他轻轻笑:“你还没有给我电话。”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交换名片,我想了一下:“也许,我可以顺道送你回家?”我开着公司的一辆小小本田。
我认识的大多数男人听说我有车之后,总是会有一些过激反应。但是他一点都没诧异:“谢谢。不好意思,我住的地方似乎稍微远一些……午夜已过,你的马车会不会已经变成南瓜?”
我大笑。重色轻友从来都是人们最易原谅的弱点,我心安理得地不管古芬夫妻,任他拉着我的手,做出“纵万千人吾往矣”的亲昵姿态,一起离场。车静静驰在深夜的街。窗外是这个城市零下九度的冬天,窗内的我们喝了不少香槟,脸红艳艳的。沉默中,我心头却漾着难言的喜悦,就差大声告诉所有人。他含蓄地微笑着,安静地看窗外。
眼看快要到他报的地址,我忍不住有一些着急:“我不记得是否询问过你的名字?”
也许我可以问得再含蓄一些。可是酒精令我实在不愿意抑制自己的冲动——人海茫茫,一旦错过,未必有机会后悔。
“可是我们都会记得,圣诞夜其实也可以找到快乐,只要自己愿意。”沉默中,车已经驶到了目的地。他并没有动手推车门,几秒钟以后,像是下了决心,直视着前方,安静地开口:“沈国华,你知不知道,他们同我打赌,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与你聊天十分钟以上——除了开商务会议。”
我浑身一凉,拼命抑制住因愤怒而颤抖的手:“你觉得自己做得到,便答应了赌约?”
“他们明天会在顺峰请我一顿晚饭。”
我竭力平静自己,然后恶狠狠地笑:“恭喜你。”
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点一支烟,很快又停下,突然笑了,露出好看的白牙:“在Party上,你对我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这个女人的价值绝对不止一顿晚饭。整个夜晚,我一直在考虑,用什么方式告诉你真相比较妥当一些,我还有机会和你继续做朋友。最后想,也许越直接越好。”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被一个优秀女子的魅力打动,感到自己的罪孽。”他想用幽默调节紧张气氛。
也许,我应该感谢那群好事的朋友,使我有机会度过一个这样愉快的夜晚。想通这一点之后,我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我不记得是否询问过你的名字?”
“刘明。”他一边报出自己的名字,一边掏出一个小小笔记本,在上面认真写下姓名电话和电子邮箱,撕下递过来。
也许见惯了商场的全套礼貌,接过小小的纸片,觉得格外趣致。再一看笔迹,他的字笔触圆柔清秀,毫无剑拔弩张的霸气。从字迹可以看出,刘明是一个注重细节的老派人。很无稽地,我的心又开始微微颤动。但是这个场面太过尴尬,我实在不知道怎样转圆,愤怒平息之后,一时也笑不出来,只静静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