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居住过的地方(2)

你看你看,我就是这样子纠结了不下几百遍。嗯,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自问自答,逼迫自己。

不过庆幸的是,我要见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冉苼,而是程天光,他的存在像是缓冲带,这无疑是家乡喜城对于我归来的唯一馈礼。

妈妈再次问出租车师傅还要多久才能赶到机场,出租车师傅似乎是被她的焦虑给传染般一连说出了几个别急别急,快了快了。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行驶在一条绵延无尽,直到隐没进远方地平线的单行道公路上,所以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能拐弯,不能暂停,更不能倒车,我们只能勇往直前。

车窗外的景况一如这个北方城市在冬天所表现出来的一贯的姿态——白寥寥的日光倾斜在乌云铺就的远处麦田里的雪被之上,泛出亮闪闪的光芒。这样的氛围让人无端地困了起来。

于是我顺势仰仗这样的困意抵赖般将自己所有对喜城的不适,不安,不妥,尽数丢进这条马路,静等过往车辆将它们碾碎,碾进黑漆漆的瞳孔深处。然后我只需要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不管不顾,就让一切都来吧来吧,我不怕你们。

倦意很快的自我头顶的苍穹鱼贯而入,盘旋在我的身体里,将张弛的神经熔化成一堆软绵绵黏糊糊的糖汁。迷迷糊糊的,我知道自己睡过去了。

我是被妈妈摇醒的,眼皮外的世界太过于耀眼,半天才缓过神来。

我从后备箱拖出一个红色的大行李箱,放在脚边,像是任何一个刚从车上下来来到一个陌生环境的人一样,我的目光没有着落点地举目四望。妈妈在一边捂着手机打电话,她过时的手机逼迫她不得不做出这个窘迫的动作。我想她是想要知道程天光在哪接我们。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他的。

他站在我的正前方十几米外,侧身对着我,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放在耳边。然后我听见两声“嫂子,你在哪?!”一个是从我身边的手机里发出来的,一个是远处的他所处的方向。

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衣着。

我是指,他依然像是三年前那般,将近一米八的消瘦的身高,短发,脸颊轮廓分明,这让他站在冬天的风里,总给人一种要比寒冷更锋利的凛冽。

别误会,他并不帅,顶多看上去比较清秀,看到他,我的脑海总是一如既往地浮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么一句酸溜溜的句子。这一如他的性格,沉稳,理性,温和。

他穿着大学的制服。哎,我该怎么形容他呢?我甚至可以以他现在的形象往前推理得出高中的时候他一定是穿高中制服,初中的时候一定穿……

长年累月,他的一成不变像是历经数千年的古迹,被他自己的固执保护得完好无缺,不论天灾人祸,都抵不过他铁了心打算跟这个变化多端的世界抵抗到底的宠辱不惊的决心。

这一切简直跟他的名字太不搭配了,活活浪费了程天光这么光芒四射的名字。

他身上哪里有光芒啊?除了黑框眼镜在日光反射下所映射的一小撮微蓝光芒能照亮他眼眸这一块微小的区域。他更像杵在路边的路灯,氤氲出昏黄而安稳的光,让人几乎遗忘了那好歹也是光芒。

他们终于在讲电话的同时发现了彼此。

我从头到尾看着他,直到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三十米之外的我们。继而黑框眼镜在他的脸颊上跳跃了下,绽放出一个欣喜的欢笑,大步朝我们走过来。我的妈妈就是在这个时候兴高采烈地高呼一声,“啊!天光!可等到你了!”扑向他迎面而来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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