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写这么些,啥都说明白了。郑福,你真的是个大秀才呀。记住,打仗跟着我,伤不着你。今后,就叫你秀才了。
“那就谢谢班长了。”
赵大柱一脸的笑,朝大牛说:“该你的了。有啥话,跟秀才说,啥都给你写明白了。”
大牛坐过去说:“我没啥好说的,就是给爹妈报个平安。告诉我媳妇,好好带孩子。再没别的牵肠挂肚了。”
这时钱财和猴子打回来洗脚水,钱财先给赵大柱倒上,放到赵大柱坐着的炕沿下,赵大柱把脚伸进盆子里,一指郑福:“给他倒上。”
钱财把倒上洗脚水的盆子往郑福桌子前一放,说:“你行啊,会他妈写个字就是爹呀,还得给你打洗脚水。”
郑福笑笑说:“多谢老哥了。下回我给你打水。”
猴子说:“我说钱财呀,你想当爹,那时候我供你念书,你他妈的不念,赖谁。当不成爹,那你就当孙子吧。小样,也就是个孙子的命。”
钱财一举拳头说:“你小子找揍。你比我也强不到哪去,也是个孙子的命。”
大牛说:“别闹了,误了秀才写字。我的还没写完呢。”
钱财和猴子先前没在屋,听大牛叫秀才,看着郑福说:“转眼工夫,新兵蛋子成了秀才了,再过一会儿,就成了举人老爷了吧!”
赵大柱在一边喊了一嗓子:“停,今后都管郑福叫秀才。看看三大张纸的信,连里的文书也写不了这么些。今后就叫秀才。”说着把信在空中晃得哗啦啦响。
从这往后,郑福的名字就改成秀才了。
猴子听赵大柱说完,走过来,蹲在秀才跟前说:“秀才,我把鞋给你脱了,先泡上,水凉了就不好了。”
秀才忙说:“老哥,可使不得。我自己来。”
猴子忙按住秀才的脚说:“别,秀才,我不是白给你脱。一会给我写信的时候,也像班长一样,写三张纸的。”
秀才答应了,把脚泡进盆子里,又接着写信。
赵大柱、大牛、钱财、猴子的信都写完了,秀才问郑连:“老哥,该你了。咱哥俩一个姓,我就叫你哥了。”
郑连笑笑说:“兄弟,谢了,我不写了。给老吴写吧。”从一踏上北上的列车,他就对写家信有一种恐惧,仿佛是在写遗书。在说话中,他也忌讳那些不吉利的词汇,说不上哪句说了,就应验了。来当兵,不是来送什么的。一旦什么了,还当什么兵啊!信,不是这时候写的。再说了,他就一个人,写了寄给谁呀。
吴浩说:“不写了。家里没人了。”说完接着擦他的枪。
“家里没人了。”郑连声音低低地说。
没人写信了,秀才拿着笔,看着信纸,有些发呆。赵大柱过来说:“秀才,别人的都写完了,你的写没写呢?写完了一块寄出去。”
跟班长说话,秀才马上站了起来,可脚在盆子里,他站在盆子里说:“没写呢。写了也不知道寄到哪。”
“往家寄呀,还能往哪寄?”赵大柱看着秀才有些好笑,指了一下,示意他坐下说。
“家里没人了。都逃难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后来大家才知道,秀才不想给他父亲写信,也不想提起他父亲。原来提起父亲是个荣耀,少将旅长。可现在提起来,是件丢人的事儿。他父亲的旅守承德,一枪没放,全旅跑散了。他也搞不清父亲现在跑到哪去了。母亲和家里人现在逃到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赵大柱听了,拍拍秀才说:“别急,等咱们打败了小鬼子,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