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金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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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过去,学校甚至城市的地图在脑袋里渐渐清晰,我开始习惯每天排队乘公交车,习惯满街的大麻味,习惯把“谢谢”挂在嘴边,还在校日报社做起了记者。

有一天我去市中心做采访,结束后天色已暗。眼看快到黑人流浪汉出没的时间了,我加快脚步,却还是被一个黑熊一般巨大的黑人乞丐挡住了去路。

我吓得脸色惨白。

他伸出手:“我肚子很饿,你能给我点儿零钱买东西吃吗?”

我摇头。

我确实没带现金,只能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一笑。

“Well,thanks for your brilliant smile.”(“那谢谢你明亮的笑容。”)他说罢,侧身让路。

“不用谢。”

我说完,小跑几步加紧离开。忽然想起卡包里那张赛百味代金卡——我禁不住又停下来,转头看向那位巨型黑叔。他的黑衣服和黑脸在半黑的街头化作一团不太明显的黑影,一种寂寞与无助的存在。

我从包里翻出代金卡,跑回去递给了他。

他连声道谢,在我转身离去时叫住我。

“Young lady,it\'s not safe outhere.Are you taking the bus? How about I walk you to the stop?”(“年轻的女士,这里不安全。你去搭公交车吗?我和你一起走到车站如何?”)

我们拐过路口,一小群黑人映入眼帘,围绕在公交车站附近,大声说着语调夸张的英语,看着我从他们面前走过。

那之后一段时间,我还经常想起那张代金卡,然后猜测它的余额。

是的,我并不知道它里面有多少美元。它属于我时,我要么把它遗忘在卡包里,要么在拿出的一刻忽然舍不得使用。

我祈祷不要太少,否则对不起“黑叔”陪我走路的好心;也不要太多,否则我就亏大发了。

那么,我的回身递卡,和他那句:“How about I walk you to the stop?”又分别值多少钱呢?

又过了一阵,我参加公益活动,每星期四上午前往西雅图的苏丹流民区。

他们是战乱时逃难前来的流民,群居在偏远小镇上,当地人怕他们,他们也和美国格格不入。

政府鼓励学生们用课余时间帮助这里的小孩子,我报了名,教他们简单的英语与算术。

事实是,没有多少孩子买这份善举的账。我们提供零食饮料,新鲜劲过去后,听课的人还是一天比一天少。

我是兼职的NBA(美职篮)直播员,以聊篮球,顺便讲算术的方式,留住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三兄妹,学期结束时,他们的母亲邀请我共进家庭晚餐,送我礼物。

我拆开这位苏丹母亲的礼物,足足愣了五秒钟。

一张一模一样的,赛百味代金卡。

我试着想象这张卡在离开我后所经历的旅程:被巨型黑叔转送给苏丹孩子,孩子交给妈妈?或者,它们原本就不是同一张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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