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个半》 第一章(13)

找到问题症结,有了解决办法,赵大壮顿时精神大振,床上再也躺不住了,立刻催我行动。深秋时节,北风初起,黄叶凋零,街上行人都换上秋装。我俩找个偏僻处,为了“物理治疗湿热下注”,病人顾不得保暖,坐在冰凉的水泥台阶上,下身只穿一条他爸爸的大裤衩,两腿叉开,露出红肿睾丸。好朋友共患难的时刻到了,我蹲在他对面,大蒲扇对着巨大睾丸来回猛扇,右手乏了换左手,手停扇不停,实在扇不动了,大壮接过扇子对着“病灶”继续扇。扇一阵,我趴下凑近观察一会儿,大壮双手合掌,急着问:“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的两个蛋变小了没有?”听了我的回答,他失望地摇摇头,又接着猛扇凉风。正扇得起劲,几个左胳膊戴着红袖章的老婆子巡查路过,领头的是马婆子,见我俩行状蹊跷,彼此使个眼色,四下散开,驻足偷偷观察。我和大壮最烦这帮臭婆子侦缉队,成群母耗子般窜来窜去,东闻闻,西嗅嗅,钻头觅缝地打听别人家情况,屁大个事都要去院“治安办”汇报。领头的马婆子根正苗红,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却身在朝野,心系庙堂,以正统革命保卫者自居。领队整整胳膊上的红袖章,威严地咳嗽一声,开始正式讯问:“你俩蹲在那干什么呢?我们几个可是站在一边观察半天了!”

“扇蛋呢。”我忍着笑回答。

“扇蛋?扇什么蛋?”

“是不是鸡蛋?鸡蛋为什么要扇?”

“从哪弄来的鸡蛋?是从副食店偷的?还是掏了谁家鸡窝?”

“蛋在哪?快让我们看看!”

几张皱纹遍布的老脸写满问号,七嘴八舌抢着发问。我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不能看,这个嘛,确实不能看!”暗地又是咬牙,又是攥拳,使劲憋着才没笑出声。婆子侦缉队越发疑心,非要查清真相,死活坚持要看。睾丸急切消不了肿,赵大壮肝火上蹿,满脑门子官司,没好气地说:“我身上长的东西,为什么非得让你们看?几个老婆子死死盯着小伙子底下不放,什么意思?想干什么?!”赵大壮满脸冰霜、义正词严,倒把婆子侦缉队给弄蒙了。闹清我俩正在“偏方治疝气”,婆子们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很快又转为释然,对我俩采取“物理治疗”的做法予以充分肯定,这个说“偏方治大病”,那个道“秘方气死名医”,他大姑、我二舅、你小姨、乡党朋友、街坊邻居,痊愈例子举了一大堆。马婆子却不依不饶,嚷嚷道:“这孩子刚才怎么说话呢?!我们也是为了革命工作!”

“人心隔肚皮。这年头假公济私的事大家见得多了。一个老婆子死缠烂打,非要看小伙子的大三件,想干什么?!”

“大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这样和上级领导说话。唉,也难怪。自己家里没有,难免想偷窥别人的。你就让马姨好好看一回,反正也看不掉你一块肉。”

我和赵大壮一唱一和,直戳病根上——婆子侦缉队唯独马婆子一人是寡妇。别的婆子听得想笑不敢笑,一个个做掩口葫芦。马婆子恼羞成怒,蹦着高大骂:“我生了五个光葫芦,什么没见过?谁稀罕看你小屁孩的大三件,破烂玩意儿白让我看我都不看!”两人展开对骂。别的婆子忍着笑,将唾沫星子四溅的马婆子生拉硬拽弄走。赵大壮对着马婆子的背影兀自骂个不休,我差点笑残,捂住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骂罢,笑完,一对难兄难弟又开始“物理治疗湿热下注”。

“偏方治疝气”结果相当悲惨——病人白日受寒,半夜发起高烧,被紧急送往医院,受过“物理治疗”的睾丸越发肿大,最后还得上手术床开刀。

孙子痊愈出院,爷爷放下心,出门寻找古城一位故交。寻人未果,外感风寒,内伤于心,爷爷回来一病不起。年近八旬,风中残烛,老人家没过几天就离开人世,可谓去也匆匆。赵大壮哭得惊天动地,我也跟着抹泪,心里遗憾大于难过:连头带尾,总共跟着师父练了三个月,学武学了个皮毛,赵大壮比我强,却强得有限,也就是个半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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