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个半》 第一章(7)

马王不同凡响,尾毛也不同寻常,色泽光润,手感细腻光滑,比寻常马尾毛粗了许多。赵大壮用红丝线将马尾毛系紧,仿佛进山采山货挖到野山参,双手郑重交与同伴。我如获至宝,四处炫耀。交院家属院当天摇了铃!全院孩子都晓得我和赵大壮智取马王尾毛得手,纷纷跑来目睹战利品。听着各式各样的赞叹,看着众人羡慕的眼神,我心里得意,忘了挨鞭抽当街号啕的糗事,真把自己当成下山盗御马的窦尔敦,故作轻松地说:小事一桩,不值一提!随即开唱“想当年在河东谁不尊仰”,边唱边飞起旋风脚接竖叉,赢得众人连声赞叹!我越发得意忘形,作飞身上马驰骋状,得意扬扬唱响:“御马到手精神爽,认蹬扳鞍把马上,得意扬扬我转回山岗。”

暮色四合。学校围墙外面停着一辆拖挂车,五个农民正汗流浃背往下卸刚开园的西瓜。同州西瓜大又圆,瓜皮乌黑油亮,一看就知上足油渣甘甜多汁。我和赵大壮从此路过,看见大西瓜,坏水冒上来。

睡到半夜,外屋玻璃窗轻轻叩响。我微咳一声回应,偷偷溜出家门。两人蹑手蹑脚摸到瓜摊前,与三个窃瓜贼会合,潜伏在黑暗里窥视。看瓜的共有五人,四个各把一角,靠里躺个老农民,正在闭目养神。劳累一天,几个年轻的乏得像摊泥,鼾声大作,此起彼伏。唯独老农警觉,四周稍有动静,就腾地坐起环顾,目光炯炯来回查看。随行的看在眼里都犯了愁,都说守瓜摊的老家伙比狼狗还机灵,这瓜怕是没法偷了。我做个少安毋躁手势,赵大壮告诫大家耐心等待。候到下半夜,刮来小凉风,瞌睡上来,老农也撑不住了,加入鼾声小合唱。睡归睡,脑子里绷的弦并未彻底放松,朦胧中听见响动,眼睛刚睁开,冰凉砍刀已架在脖子上!路灯照射下,钢刀寒光闪闪,老农吓得魂飞胆裂。耳畔传来压低的吼声:“想死?还是想活?想死,现在就削掉你脑袋!想活,闭上眼乖乖睡你的觉!”兵在其项,搁谁也怕。老农身上抖得像筛糠,闭上眼睛拼命点头。

同伴抬着装西瓜的口袋走在前面,赵大壮提着明晃晃砍刀殿后。拐进僻静小巷,取出西瓜切开,五个小子蹲在路灯下,放开肚皮大吃。同伴边吃边欣赏作案工具,砍刀又轻又薄,手一抖,“哗啦啦”乱响,细看,砍刀原来是白铁皮镀镍,舞台上唱戏使的家什。同伴乐了,说你这玩意儿看着吓人,却原来是骡子的家伙——中看不中用。我笑谑:“大壮同学是红旗下的蛋,受组织教育多年,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拿假刀逗老农民玩还行,做刀客当土匪他可不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治安联防队夜间巡逻,看见几个家伙行踪可疑,走近厉声喝问:干什么的?!几个小毛贼面面相觑。我强作镇静,说小哥儿几个就住在附近,天热在家睡不着,出来吹吹风。接着反问:夜里外出乘凉不犯法吧?队长见得多了,压根不信我的狡辩,让联防队员挨个儿搜身,搜来搜去,从口袋里搜出那把砍刀。队长当即变了脸色,喝令几个小毛贼排成队,人人双手抱头,押往驻地派出所“说清楚”。脚长在自己身上,岂能乖乖束手就擒。走到黑暗处,趁几个押解不备,“快跑!”我发声喊,扔下口袋,像炸了窝的蜂分头逃窜。四人顺利逃脱。赵大壮走背运,那几日犯脚气没法穿球鞋,只能趿拉双拖鞋,被人疾步撵上一脚踹倒,拽起反剪双臂押去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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