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你娘的头!”母老虎猛力一推,艺术总监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倒退几步,摔了个仰面朝天!屋外响起观众幸灾乐祸的笑声。老胡虽然揉了多年馒头,武生童子功老底还没丢,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飞起一脚踹在对方肥腚上,胖婆娘应声仆地!观众笑声更响。老胡受到鼓励,双手叉腰,一脸豪气,雄赳赳骂道:“治不下你这母老虎,我胡小毛愧对祖师爷!”摔倒爬起的母老虎更加凶猛,狂吼扑来。老胡矮小精悍、动作灵活,母老虎肩宽背厚、粗腰肥臀、蛮力十足,两人纠缠一起,互揪头发,对扇耳光,战个平手。见久战不下,母老虎使出杀手锏,趁对手不备,狠狠一口咬住艺术总监的耳朵!惨叫声传出多远,全园都被惊动。园长和几个保育员慌慌张张跑来,见状大惊,几个人你拉我拽,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艺术总监被咬穿的耳朵从虎口中救出。有人认出行凶者是为民菜场肉食柜台的售货员,以服务态度凶悍远近闻名,是西关正街有名的母老虎,恶言劣行几次上了《都市晚报》社会版。
乔园长对老胡颇有些失望:折子戏还未排完,先闹了个人仰马翻、血迹斑斑,等到正式演出,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稳定压倒一切。园长当即下令:《武松打虎》停止排练,老胡回家养伤,看在其为园争光的本意上,法外施恩,算是工伤。眼看美梦破灭,老胡心有不甘,跟在园长屁股后面苦苦哀求,说拍戏就像蒸馍,总要让它蒸熟,不能吃夹生馒头,现在就差最后一把火,停止排练前功尽弃实在可惜。园长耐不过老胡死乞白赖纠缠,心里也舍不得一幕好戏,勉强答应给老胡“最后一次机会”,条件是绝不能再出事,让园领导从有些失望变成彻底失望。
“你们谁愿意扮演老虎?”与上次选才相比,左耳包得严严实实的艺术总监态度明显温和许多。有了王大虎前车之鉴,台下死一般寂静。老胡脸上换上巴结的笑容,挤着小嗓重复一遍,还是无人吱声。老胡叹口气,不抱任何希望再重复一遍,仍是鸦雀无声。老胡摇摇头,长叹一声,学着京剧道白:“世有伯乐,却无千里马。奈何,奈何!”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后面传来稚嫩童音:“报告老师:我愿演老虎!”老胡起先以为自己排戏心切出现幻听,立住未动,直到报告声再次响起,这才相信是真的,扭过头,死死盯着自告奋勇者,脸上表情惊喜交加,“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愿扮演老虎?”
“我叫刘端正。演老虎是想跟老师学功夫。”
“好!好!好!”艺术总监笑到见牙不见眼,一连说了三个好,心里略感遗憾:这孩子瘦了点,演老虎肯定不如身子圆滚滚的王大虎出彩,唉,没办法子,凑合着用吧。老胡随即将我两条腿搬弄了几下,试过柔韧性,满意地点点头,当场拍胸打包票:“只要你愿演老虎,我老胡包教包会!”
不做不知道,一做绊一跤。当天下午,我就为自己上午一时冲动做出的仓促决定后悔不迭。新学员躺在地毯上抬起一条腿,艺术总监扳起朝肩后压去,行话叫“撕腿”。我疼得龇牙咧嘴,苦苦求饶:“老师,求求你,轻点,再轻点。我疼得实在受不了!”艺术总监笑眯眯回答:“这才哪到哪?你就撑不住了。小子,记住老师的话:要想人前夺翠,必定背后受罪!你两条腿硬得棍似的,不撕开怎么行!”说着,手上力度进一步加大。我疼得泪流满面,边哭边号:“老师,我不演老虎了,你快换别人吧。我,我实在受不了,疼死我了!”老胡温柔笑容不见了,露出狰狞面目,狞笑着说:“这会儿说太晚了!演不演老虎还由得了你!”手掌猛地往下一压。“妈呀!”我随即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号,声音传出多远。过往的保育员听怪不怪,戏谑道:老胡又在里面杀猪。
艺术总监辣手催花,小学员惨痛进步。两周过去,我惊喜地发现自己不用老胡帮忙,就能独自做朝天蹬——支撑腿直立站稳,另一腿脚尖勾起,脚底朝上与头平。老胡得意之余,开始新一轮“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