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已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八个多小时,马上就要抵达多伦多了。
这个我曾经生活了四年多的城市。不知道为何,我却并不想在那里多停留。今天晚上抵达,明天带着丈夫和儿子在市区走马观花地游览一下,后天就准备前往下一站。
当车进入多伦多市区的时候,天空悄无声息地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车窗前的雨刮不停地摇摆,路边的车辆都行驶缓慢。人们顶着风雪,裹着大衣在街上走。
我们的车渐渐驶进了唐人街,丈夫看着街边五花八门的中餐馆,啧啧地说:“今晚一定要吃一顿正宗的中国菜。”可见这些天的西餐早把他的胃给憋坏了。
然而,正当我想给他推荐那家我之前经常去的川菜馆的时候,车窗前突然一晃,一个黑影伴随着刺耳的急刹车声,“啪”的一声撞在了车上。
“糟糕,闯了个黄灯,撞上人了。”丈夫急匆匆地停下车,然后打开车门,冲到了外面。
我坐在车里,抱着孩子焦急万分。完了,这可是在加拿大开车撞了人,如果严重的话,还有可能要被监禁。
然而,正当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被撞的那个黑影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模糊的车窗外,我看到了一张长满胡楂,普通男人的脸。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我却觉得那张脸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于是,我抱着孩子,走下了车。
车外的风雪太大,我捂着孩子的头,把他埋进自己的大衣里。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绒外套,戴着一个浅灰色的毛线帽。他的自行车倒在雪地里,前轮的轴子已经被撞歪,车上的外卖盒散落一地。他狼狈地拍打着衣服上泥泞的雪水,当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怔住了。
“冯晖?!”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虽然他已长满胡楂,但我依旧能肯定的认出他。
“怎么?你认识?”身旁的丈夫惊讶地问。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几片雪花从他杂乱的刘海上抖落了下来。虽然他的表情是那么地漫不经心,但是我依然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惊讶。
“我是路遥啊,原来……原来你一直留在了多伦多?”我凝望着他的脸。
“对不起,小姐。你认错人了。我是京味轩餐馆送外卖的,我叫王凯。”他不紧不慢地说,淡定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刚被车撞过的人。
“冯晖……”正当我要继续说的时候,他打断了我的话。“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刚才是你们闯了黄灯。地上打翻的四个外卖,你要赔我。”他冷冷地说。
“好好好,多少钱?”丈夫赶紧掏出钱包,看到人没事,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还有这辆自行车,前面被撞坏了,修一下,至少要二十刀。”他继续说。“总共给你三百刀,够了吗?”丈夫从钱包里掏出三张暗黄色的加币,“你身上没事吧?再给你两百刀,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丈夫又从钱包里抽出两张。
他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不用了,三百够了。”
他把被撞坏的自行车从雪地里扶了起来。然后,他蹲下身子,不紧不慢地把散落一地的外卖盒从地上捡起来,塞进那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风雪里,我看着他恍惚的脸,虽然已经时隔好几年没见,但我一万个笃定,他就是冯晖。
他收拾好地上被打翻的外卖盒,然后跨上自行车,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从羽绒服的口袋里哆哆嗦嗦地递过来一张卡片,然后说:“这是我们餐馆的名片,如果想要订餐,可以打上面的电话。”他说完,就骑上自行车“吱吱呀呀”地消失在了那片迷蒙的大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