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龙冲洗血迹的时候,可以把传单当作六月的雪花(10)

承宣官问:“是不是要马上禀报总统?”

侍卫官摇头:“不必,再等一等,大总统正在祝酒。”

徐世昌大总统已经是第三次祝酒了。他甚至诚诚恳恳地站了起来,眼望众人,说:“望诸位务以国家为重,勿听流言,照常供职,共济艰难!来来,举杯!”

他还是没有注意到承宣官又来向侍卫官耳语:“学生要去东交民巷滋事!教育部次长在天安门当场劝阻,学生扬言:我们今天的行动,教育部管不了!”

侍卫官小声说:“步军统领李长泰不是去了吗?警察总监吴炳湘不是也去了吗?这个情况大总统都知道了,不能再继续禀报,不然这一桌酒宴怎么还能维持下去?”

承宣官说:“李统领、吴总监当然也阻止了,可是学生人多,一喊‘打倒卖国贼’,就疯了一样,根本堵不住!”

侍卫官也知道事情严重了,若是学生一到东交民巷,事情就不可收拾了。于是他赶紧侧过身,让承宣官进入宴厅径直走向徐大总统。

一听到承宣官凑着耳朵的密报,徐世昌大总统的脸立即就僵硬了,他的花白胡子抖了起来。

终于,他重重放下酒杯,对总理钱能训说:“打电话给吴总监,令其妥速解散学生,不许去东交民巷!”

一听这话,所有赴宴者的脸都僵硬得像石头一样了。

曹汝霖赶紧帮腔说:“总统说得对,宁可十年不要学校,不可一日容此学风!”

钱能训斜眼盯着曹汝霖,说:“学生群情激愤,难以控制。若是东交民巷去不了,会不会殃及其他?恐宜早作预谋。”

曹汝霖心头一惊,又一慌,心里想:这个钱能训,不仅能训,且能猜,把我这两日的担心都给点破了。

徐世昌想了一想,说:“教育部无能,北大校长无能,都放学生上街了,矛头对着了章公使、曹总长、陆局长,这是不公平的。但为安全计,席后请章公使、曹总长、陆局长暂勿回家,留在公府憩息。”

一听大总统发了这话,章宗祥与陆宗舆赶紧点头。他们都明白,这两天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骂为“卖国贼”,年轻人一愤怒,是会危及性命的,现在不回家应是上策。

但是曹汝霖想回家。他想,即便自己安全了,若是学生闹得自己家里人不安全,也不是个办法。只有现在赶紧回家,门窗紧闭,龟缩起来,或许能挺过这一劫。于是他赶紧站起来,说大总统慢用诸位慢用,我还是先回家吧。

曹汝霖回家了。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他这一连串的慌忙动作,就像一只准备扑火的飞蛾。

从“火烧赵家楼”现场仓皇奔逃的瞿秋白,一路气喘吁吁。他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往喉咙口跳。

在胡同拐弯处,他差点没撞在杨昌济和杨开慧父女身上。

人没有撞上,眼镜却由于脚步的骤止而掉落在地。瞿秋白慌忙捡起眼镜,对姑娘说:“对不起,警察追我,能不能让我也搀扶一下令尊大人?”

还没等杨开慧表态,病体虚弱的杨昌济便一把挽上了瞿秋白。他发现这位学生的手心都是汗,且很冷。教授关注着时局,这位学生为何气喘吁吁,他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

两个警察脚步踏踏地拐过胡同,见着老人就嚷嚷着问那个纵火的学生往哪边逃了。他们问得如此心浮气躁,以至没发现那个毕恭毕敬搀扶着老人并且竭力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年轻人,就是他们的猎物。

杨教授嗅嗅鼻子,空气中确实有股淡淡的烟味。不远处就是赵家楼胡同,看来有些年轻人确实在那里放了一把火。

杨开慧举手,朝后一指,两个警察就跑了,像两只腿脚细长的猎狗。

瞿秋白松开手,脸上的白色少了一些,说:“谢谢了,老伯。”

杨教授问:“你烧了曹汝霖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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