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前排。乐队的声音从乐池下震荡而出。和其他人一样,我把大衣放在膝上。劳伦·巴考尔是台上年龄最大的演员,那些男人都显得比较年轻。她不再像从前在酒吧那样坐下和轻步走动,而是跑来跑去。有一回,她和留着长发、戴着项链的年轻男人在桌上跳舞。她吃力地落下来,下落时还得重新跃起并带着表情。她的每个动作必须连贯并富有娱乐性。打电话时她也得边穿鞋,为了不耽误时间又能随即离开。她每说一句话就变换一个姿势,起码会变换双腿的位置。她长着一双大眼睛,眼球随着她的动作转动。每演一个新场景,她就换一身行头,尽管她似乎没有换衣服的时间。只有当她伸开长胳膊端着威士忌酒杯时,大家才开始为她感到自在。她让人觉得,离开银幕以后,在这儿不得不靠出演不属于自己的节目为生,这让她并不开心。于是,人们观看她也像观看任何别的人一样,虽然他们为了尊严在演出,可是观看势必只会使他们受到伤害。我突然想起尤迪特:她的日常行为就是由很多小动作组成的,而劳伦·巴考尔的身体犹如一台机器将它们一一复制出来了。在一家时装店里,她不自觉地换了一副趾高气扬的顾客面孔,我心想着:她会立刻停在门口,四面环顾,却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只有当售货员走上前来时,她才会向她转过身去,仿佛她十分吃惊居然会碰上什么人。而一上舞台,她就变了样:她做出各种动作的简练并不是那种傻气的潇洒,那种不管是常人还是演员故作的潇洒,而是她只有面对舞台时才有可能展示出的严肃和放松。无论她平常怎样表演,可在舞台上始终镇静自若,忘我地面对他人;尽管她如此自如地表演了自己的角色,可人们几乎过后就忘了她。
剧院前一辆警车开进了我的思绪,嘶鸣的警笛几乎盖过了乐队。我从楼上栏杆旁看到从节目单中掉出的一张纸摇曳而下。这时,这张上下舞动的纸一下子使我全然断定,尤迪特此刻坐在一个饭店里漫不经心地用餐,翘起小手指还要点什么。她如此地专注,根本不会想其他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