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小许到著名图像艺术家老许(3)

半年后的美术馆。沿着轮廓小心刻下的平面物体贴满了靠近入口的一堵墙上(这次是在一楼),每件物体下面都用极其精准的数字显示出与原尺寸的比例。这些使用创艺简粗黑字体打出的数字结实粗壮地肆意排列,但是边缘,墙的边缘强迫这些奇妙的、少有重复的数字到此为止。盘旋了半年之久的创艺简粗黑线条终于在他的头脑中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一些词语:梦境,生存,睡眠,死亡,河流,生活的流淌……好长一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地做过一系列大同小异、先甜后苦的梦:他梦见自己追随一个极其美丽的背影来到湖边、森林里、山脚下(有一次是在盆景园里),背影缓缓转过身,穿着T恤牛仔的板刷头男人冲他爽朗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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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上午八点,老许穿着黑色丝绒西装在马路上走,紫色的领带看起来很华丽,这显得老许的脸色有些枯黄。当心当心,靠边靠边,公共汽车靠站的声音刺耳,这个站点由于有六路车停靠而显得特别拥挤,老许在人群中间迟疑着,人们撞着他的肩膀。他加快步子往前,被挤下了街沿。昏。直接反应是头皮有些发麻。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喂。”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对方以十分坦然的语气告诉他,有两张照片黏在了一块,被强行分开时有一张,就是阳光下有很多颜色的那一张,哪一张?他形容道:“有很多花,黄的红的,花圃的后面有几面旗子,蓝的黄的红的,中间有一朵,现在没了颜色。”听到一个犯了错误的人如此轻描淡写的陈述,老许感到十分气愤。“没什么,我已经重新打印了一张,40英寸,巨幅。”一辆自行车从老许身旁擦过,铃声叮叮地响,“你原先那张是30英寸,我还给你配了个白框。”男人继续说着。“好吧,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放得更大?”男人笑了,“来拿吧。”

四十五分钟后,老许侧着身子端着这个四周被刨得极光的白色大玩意儿从一幢古铜色大楼里走了出来。人们充满好奇地看着这张照片,几个司机先后在他身边停下了,探出了脑袋。老许叹着气,但是他并没有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吭哧吭哧地慢慢走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二个红灯过去之后,突然,一个溜冰的男人猛地撞到了他的右边胳膊上,刺啦一声,照片破了。

“你怎么这样!”老许感到自己的脸开始抽搐了,他把画框咚地沉到了地上。一阵风吹来,挂在框上的几块标准相纸动了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老许几乎想哭了,“你知道吗,马上我就要送它去展览,你不觉得它很好看吗?”“是的,真漂亮,那么多花。”男人一边低声赞扬一边掏着钱包,“非常抱歉,没想到,我毁了一件艺术作品。”“不,我的水平一般,很一般。”老许突然很想抽支烟。“不,多美的花,多好的照片,您要不要来一根?”两支“中南海”被点燃了,老许心不在焉地看着烟雾,淡蓝色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后,很快不见了。短暂的安静。

“您知道什么是行为艺术吗?”老许以一种愉快的音调问。“在我的印象中,行为艺术总是需要,自残什么的,或者杀只猪,在这方面,我,我连条鱼都没杀过……我倒是可以为您写篇吹捧文章。”老许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想请您跟我去一个地方,您可以继续这样,”老许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脚边,“如果把我的照片比作乐谱,那您的这一下冲击,就是演奏,把它们配在一块儿,才是一首美妙的曲子,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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