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许(9)

“听见了。”

“跟这么一个下贱的丫头,说这样的话,要是我阿瓦和额吉听见,会不会抽我鞭子啊?”

“不会的。”

“你在让我宽心,是不是?你知道我心里也屈辱,是不是?”她停下脚步,仰起头来,迎接着从天而降的冰雪,“那么你觉得,跟对她低声下气地说话相比,小王爷在那之后再也没来看过我,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这两件事情,哪一件更让我屈辱呢?”

“小姐做事情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木云说。

彩珠笑了笑:“我没有道理的。但我知道一件事情,粗长的蛇没有毒,剧毒的蛇是细小的竹叶青。这个女孩看上去老实巴交,其实怎样做都是文章。我今天退一步,是为了有一天能让她走。”她皱着眉毛,看着阴沉沉的冬日的天空,带着不解和懊恼,“木云,这里真难看,是不是?这里没有鹰,只有乌鸦……”

彩珠回了府,沐浴更衣,喝了姜汤,那天夜里又像几个月以来的每个晚上一样独自一人睡了。可是到了第二日,久违的小王爷竟回了她的房,彩珠连忙让人布置晚餐。她亲自替他斟茶,剥榛子和花生仁儿,心情格外复杂。一方面,彩珠庆幸自己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另一方面,她对明月更加恨之入骨,原来我真的要跟她和解才能换回小王爷的原谅,原来只有对她好才能换来你待我好!

5.

那夜显玚在彩珠的房里待到很晚,饭毕吃了点心又喝了茶,两人下了一盘围棋,不觉夜深了。小王爷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你歇着吧。”他说完要走了,彩珠在自己的座位上既没有挽留也没有起身相送,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显玚已至门口,收住了脚步,回头看看彩珠,脸上忽然有了些从来不见的愧疚,一点点的,但他真的觉得有些对不住了,找了个借口道:“我鼻子里面发酸,可能是着凉了,留在这里过夜,对你不好。”

彩珠站起来,捧了自己的手炉给显玚,把他十根指头扒开,又将它们一根根地合上,抬眼道:“王爷您操持家业,又照看着一家老小,自己的身子都不仔细了。”

显玚淡淡一笑并没说话。

“昨下午我收到弟弟的信,他现在山西做些煤矿生意,初来乍到的不得消停,住在我阿瓦早年置下的旧院子里面,火炉子都没有。去不久,弟弟和弟媳就病了,两口子一起卧在床上,对着发烧咳嗽喝汤药,这个给那个搓搓手,那个给这个焐焐脚……王爷,”她抬起头来,满眸子的泪,“王爷您心疼我,怕我这个当媳妇的陪着您生病,对不对?”

显玚说不出话来,见这女子黑如云的头发,红润俊俏的脸,正当盛姿妙龄,却面色悲伤凄苦,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手搭在她肩上道:“想家了吧?”

彩珠的泪夺眶而出,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这儿,王爷这儿不是我的家吗?”

这话忽然让显玚想起了自己额娘的话。数月前他带明月回来,福晋没恼没躁,只等儿子火气消了之后跟他说:“你只看到自己,只看到那个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指望着你?你又得给多少个人当家呢?”

他本要回自己房间休息的,眼前的彩珠声泪俱下地提醒他,他也是她的丈夫。他脚步收回来,转身回房,一边摘手表一边说:“帮我熬些姜汤,驱驱寒气。”

彩珠抹了眼泪吩咐丫鬟去做,自己伺候小王爷更衣沐浴。夜里床榻上的事情既不温存也不欢爱,连从前那一点点新奇都没有了。但即使这样也好,彩珠心想,无论如何,他们仍做夫妻,无论如何,她之前设计要赶走明月的事情开始被显玚渐渐原谅了……自己可真是卑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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