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战争结束后,我开始做每天九点《中国新闻》之后的新闻访谈节目。节目内容经常很宏观、很政策,说的都是离日常生活八丈远的事。节目并不完全适合我。我有兴趣做,主要是想在技术上有所突破,以此来锻炼和掌握访谈这种技巧。
那时,偶尔在国际频道看到了一个叫《名将之约》的节目,说的是中国体坛的世界冠军和他们的教练的故事。这个题材的占位很好,央视已经有了《艺术人生》,再来个“体育人生”不是很好么?开始以为节目是我们四套从外面拿来的内容,自己换个包装,再一看字幕,居然是四套自己做的,很是惊讶。四套何时这样开窍了呢?节目采用了纪录片的样式,风格很好,就不知为何叫《名将之约》,没有主(持)人,名将和谁约呢?
不久,节目制片人找我,希望我来做《名将之约》的主持人,主要是人物访谈。如此说来,节目要改形式了,作为主人,名将要来同我相约了。
在我心里,这是一个无比美丽的邀请。
长久以来,我都有做人物节目的想法。从小就喜欢在人堆里不声不响地观察人,自认为善解人意,自以为懂得人的甘苦,自认为尊重不同人群的不同价值观,既心怀好奇,又好循循善诱,做人物多好哇。
美国的名主持芭芭拉·沃尔特斯是做人物节目的个中高手,有人说她的本事是在四五个问题之后,让被访者浑然不觉地放松警惕,自自然然跟着她的问题走。她或者像老朋友一样的谈天说地,或者像冷面杀手一样的毫不留情。有被访者说,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关键的时候,她会变化语气,变化节奏,也变化声音,而这种变化恰好是那时候需要的。因为这种变化,你的心被不知不觉打开,过后你绝对想不到你居然向她说了那么多。
克林顿和莱温斯基闹绯闻,所有媒体都在盼着莱温斯基开口。包括金钱在内,媒体使尽了所有手段,而她全部回绝了,她在耐心地等一个人上门,那个人就是芭芭拉·沃尔特斯。
人物节目做到这个份儿上,很有些成就感了。芭芭拉七十多岁才退休,现在还时常作为嘉宾,出现在类似美国王牌主播拉里·金等的谈话节目中。
芭芭拉从四十多岁才开始做人物节目,在人生不惑的年龄,在对生命、对生活有着透彻理解的时候。她曾经表示,在节目中对人物的掌握主要有三个方面:过程、观点、个性,缺一不可。
我也想试试。
制片人很感性,她意识到像《艺术人生》这样注重人际情感交流的节目火遍全国的时候,她的节目再恪守纪录片样式,已经很难达到理想的收视率。现在的观众实在太缺乏耐心,她应该尝试一对一的访谈节目样式。
对于我,制片人并没有更多把握。她看到了我们关于伊拉克战争的报道,曾向我表达过她真诚的赞许。她担心的是,一个长年做新闻节目的人,是否能够适应人物访谈类节目的要求;一个长年操新闻语言的人,是否能够用别的语言模式来做镜前表达;一个在镜头前干脆利索甚至霸气十足的人,是否能够同别人亲善友好地娓娓交谈。
她的担心有足够的道理。
而我对自己的判断是:我需要一段相对长点的时间。
我对制片人说,请允许我用十次访谈来寻找和确定这类节目的镜前状态,这里包括语言模式的改变,镜前状态的调整。我似乎对内容方面的东西不太担心,我觉得,我能把握人物。
一年以后,我在中宣部开会,碰到了老领导,从中央台调任中宣部的李东生副部长。他见到我没说几句话,就直接提到我的《名将之约》节目。他的语气充满感慨,他说:徐俐,我没想到你能做好这样的节目,非常好,状态好,问题很到位。他又接着说:从新闻节目往这样的人物访谈节目过渡是非常难的,我没想到你在镜头前能这样亲和,你在新闻节目里多厉害呀,完全是两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