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9年百花盛开、大地复苏的春天里,曹禺远从太平洋彼岸的美国,回到了祖国和阔别15年的北京,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他欢欣鼓舞、生机勃勃的心情是可以想见得到的,其集中表现在参加第一次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的发言上。他说:“我是生平第一次,大概也是与会代表第一次在中国国土上,参加这样的伟大的文艺盛会,是一种从来没有的大团结,是一次令人终生难忘的聚会。”“我还没有经历过像共产党这样重视和关心文艺工作,给文艺工作者以如此崇高的地位和荣誉。现在,可是千头万绪,百废待举啊!新中国还未成立,党就先把全国文艺工作者请到北平来聚会。”接下来,曹禺又热情高万丈地奔赴安徽参加了土地改革,还跑到治理淮河的工地上,与农民、工人一起生活和劳动,接受教育。正是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他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自责心理,而且越来越重。可能在从国统区来的作家里,他是第一个反省自我的人,而且是没有外界压力,不用外界任何敦促,主动地、积极地、认真地对自己的旧时作品进行了彻底批判。首当其冲的就是他23岁上清华大学时写出的成名作《雷雨》。他鲜明而又沉痛地提出——要把自己过去所有的作品,都放在“工农兵方向的X光下,彻底照一照,从而挖出创作思想上的脓疮” 。甚至,他为“过去没有能够写出一个无产阶级的典型人物”而愧疚万分,无地自容。他在一篇名为《我对今后创作的初步认识》的文章中写道:“过去是以个人的好恶,主观臆断对现实下注解,作解释工作。……没有历史唯物论的基础,不明了祖国的革命动力,不分析社会的阶级性质,而贸然以所谓‘正义感’当作自己的思想支柱,这自然是非常幼稚,非常荒謬的。”甚至,还对《雷雨》作了全盘的否定:“我把一些离奇的亲子关系纠缠一道,串上我从书本上得来的命运观念,于是悲天悯人的思想歪曲了真实,使一个可能有些社会意义的戏变了质,成了一个有落后倾向的剧本。这里没有阶级观点,看不见新兴的革命力量;一个很差的道理支持全剧的思想,《雷雨》的宿命观点,它模糊了周朴园所代表的阶级的必然灭亡。”同时,也给自己下了这样沉重的结论:“我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阶级’这两个字的含义直到最近才稍稍明了。原来‘是非之心’、‘正义感’种种观念,常因出身不同而大有差异。我完全跳不出我的阶级圈子。我写工人(指鲁大海——引者)像我自己,可怕的失败,僵硬,不真实。”他认为:“只有通过创作思想上的检查才能开始进步,若以小资产阶级的情感写工农兵,其结果必定是不伦不类,你变成了挂羊头卖狗肉的作家。”那么,他的实际行动又是什么呢——拿《雷雨》开刀,进行一次伤筋动骨的大手术。
拼将残勇赋春风 3
瑰丽的背影
梁秉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