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椅与小圆凳

台湾人常坐的椅子是长凳、孔雀椅、太师椅、媳妇椅或大班椅,这些形制固定的椅子出现在民宅大厅、中药店、庙口、饭厅或饮食摊,什么场所就配什么椅子,不会有太大惊奇,也几乎就是构成民艺家具“椅子类”的基本元素。

当然,前几年流行波普风沙发,民艺店也常看到绷着咖啡、暗绿、赭红或牛黄色泽塑胶皮的西式老沙发。但是在民艺光谱上,波普沙发已属于清代、日据、战后的七○年代风,与童玩、铁牌与企业形象公仔属性较接近。

这种有豪华感觉的老椅子被特称为医生椅,不同于闲聊或吃饭时蹲坐的日常椅子,或许是台湾人对医生职业的尊敬。在老椅子中,医生椅总是有点洋化,大概因为医生指的是西医。日据时代的医馆里总保存着各种民艺宝贝,桧木病历柜、诊疗床、放手术用具的玻璃立柜、屏风、各种适宜高温消毒杀菌的老式不锈钢刀剪、由大到小的玻璃针筒,甚至诊所入口处开一个圆形小洞用来挂号的整面弧形桧木墙。

这张医生椅买来时藤编的椅面已经破损,似乎承载着老医生数十年问诊的疲惫与衰颓。我看着觉得心疼,载着椅子到曾是藤制家具重镇的台南关庙寻求匠师协助修复。想不到在关庙街上绕了几圈都未见家具店,辗转询问多人后终于在郊区找到一家工厂,但目前已由机器生产家具的工人们不会整修。只好跟熟悉的贩仔求援,原来在小镇另一端的某无尾巷里就有师傅可修,我兴冲冲地赶紧跑去。一周后,椅子康复出院,藤面编织得漂亮无比,老兵不死,终于可以再派上用场。

小圆凳现在常被归于波普家具,上面铺以黄黄绿绿的针织坐垫装饰得好不花哨。记忆里的小圆凳其实出现在医馆里,每次生病被带去看医生时,忙碌的老医生坐在有扶手的医生椅上看看你发炎的喉咙,又咻地一下子转向书桌填写病历。患者坐的是这种圆凳。小时候害怕医院,叫到自己名字走向老医生时总怯怯地看着这样的圆凳逐渐在眼里放大接近。现在回忆里对这种圆凳竟感到特别亲切。

医馆的圆凳让看诊的患者可以很方便地替换,民艺家具里的医生椅配小圆凳是绝佳怀旧组合,如果再佐以白漆已泛黄的手术工具橱,便有日据时期小诊所让人怀念不已的旧时气氛。

这三只圆凳形制各不相同,木质椅面生铁椅脚是高雄拆船时代的遗泽,多年前在港边的贩仔家里找来,沉甸甸的材质相当稳固;另两只圆凳则造型典雅有诊所味,虽然坐在上面总觉得如坐旋转木马不得安定,但有的是台湾民艺的独特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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