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瓦拉洛已经开始返暖了,但是还可以看见阿尔卑斯山上残雪的闪光,教堂和修道院的穹顶厅堂里还是笼罩着一股阴冷之气。在复活节圣周结束之后的第二天,莱高维诺主教在院长的特别举荐下来到《圣经》抄写室,推开房门,在一片低头抄写的背影中,莱高维诺主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赤脚站在黑色石头地板上抄写经文的孩子。别的人都是坐在椅子上,他却因为身材矮小只能站在抄写桌前,灰白色的粗毛罩衫比他的身体要宽大许多,因为要用力支撑身体,踩在黑色石板上的脚底被挤压出一圈苍白,正在消退的冻疮在肿胀的脚上留下累累疤痕,紫红的脚后跟瘀满了血,好像马上就要破裂开,马上就会有鲜血从里面流出来。院长看到莱高维诺主教脸上的表情,解释道:
“乔万尼·马丁一直坚持要这样,这些年来他都是赤脚站着抄写经文,所以冬天常常会冻伤。”
像一阵风穿过教堂摇动了所有的烛光,莱高维诺主教心里骤然涌起难言的触动。他朝那个瘦弱的背影走过去:
“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乔万尼抬起头来,干净的眼睛里带着一股由衷的羞涩,“神父,这样,我就可以离主更近一点。”
泪水一下子涌上来,莱高维诺主教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跪在地上亲吻那双伤痕累累的脚,一面动情地叹息,“虽然今天已经过了濯足节,可是我真应当好好地把这双脚洗干净!”他抬起热泪纵横的脸,“乔万尼,院长已经告诉我,你愿意跟我一起走。我真该感谢你,谢谢你愿意离开家乡跟我一起到遥远的中国去。”
乔万尼垂下眼睛,“不,神父,不是离开家乡,是你带我走向主。”
莱高维诺主教站起身把乔万尼拥抱在自己怀里,“感谢主!感谢万能的圣父!感谢他把你赐给我!”
去往中国的路遥远而又漫长,在几乎永远也看不见对岸的茫茫大海上,莱高维诺主教开始给乔万尼教授汉语,第一课是命名课。莱高维诺主教用铅笔把三个方块字写在乔万尼的课本上:
張馬丁
然后,指着它们一字一顿地念道:“张(張)、马(馬)、丁。很好。这就是你的中国名字。我的中国名字是高、维、诺。张马丁这个名字比我的名字好,因为在中国,张、李、王这几个姓氏是最为普通的姓氏之一。到了中国,到了东河县你就能看到许多村名就叫张家庄、李家村、王家店。因为张家庄的人大部分都姓张,李家村的人大部分都姓李。你叫张马丁,天母河平原上的农民们很容易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