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气沉闷。韩烨一出房门,便瞧见任安乐抱着只小酒壶横坐在窗沿上,面容隐在月色下,有稍纵即逝的冷凝。
他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去,“任大人……”
“任安乐。”任安乐回首,朝韩烨晃了晃酒壶,认真纠正,“怎么,殿下有事?”
韩烨行到她身边,问:“为什么要留下温朔?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跟在身后,就不应该到了此处才告诉孤。”
“殿下,温朔担心你,才会一路从京城跟来。再说朝廷波谲云诡,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他天资聪慧,让他早些经事也会成长得更快。”
韩烨知道任安乐说得句句在理,仍皱着眉道:“孤会护着他。”
“你能护他多久?终有一日他要学会走出殿下的羽翼。这个世道,除了自己,没有谁可以护住谁。”
任安乐眼中的笃定太过肯定,韩烨不禁眯起眼,“任安乐,你对温朔好像太过在意,为何?”
任安乐一怔,朝茫茫夜色看去,半晌后轻声道:“臣曾有一幼弟……”她回转头,看着韩烨,“可惜身体孱弱,夭折了。若他还活着,应和温朔同岁。”
韩烨清楚地看见这个一向嬉笑于世的女子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深沉悲痛,那是只有至亲血脉离世时才会有的彻骨冰凉。她静静望着他,黑沉的眸子熟悉而凛冽,就好像,他曾经在何处见过一般……
“殿下。”任安乐低唤一声,韩烨从恍惚中回神,负于身后的双手悄然握紧。他望着任安乐,薄唇轻抿。
窗沿上的女子一跃而下,一边摇着空荡的酒壶,一边晃着身子朝房间走去。
“殿下,人能活着很不容易,你要惜福。”
淡淡的声音传来,韩烨转身,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孤寂萧索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三日后,夜,沐王府。
沐王府向来戒备森严,这几日尤甚。幕僚周安匆匆走过前院,迈进书房,见沐王面色冷沉地立于桌前,他心神一凛,走上前行礼。
沐王不耐烦地摆手,“太子的行踪查得如何了?”
“王爷,我们的人在官道和十里坡的路上都没见到太子行辕。”周安犹疑片刻,再道:“太子应是走了三口镇,要不要派人去追……”
“到此时了还用你来说!”沐王呵斥,“三口镇的路偏僻险阻,追有什么用?若是日夜兼程,最多再过两日,他们便可到沐天府。”
周安眼底闪过担忧,“王爷,沐天府的事也不知道钟大人处理妥当没。若是太子提早抵达,查出两河决堤的蛛丝马迹来,于王爷您可是大患。”
沐王拂袖,冷声道:“本王早就提醒过钟礼文,要安抚好百姓,行事不可太过刻薄倨傲。若非他在江南惹出了民怨,又对朝廷诸令阳奉阴违,父皇焉能派太子和任安乐去沐天府!”
嘉宁帝这两年对沐王府势力扩散的芥蒂他不是不知,只是若什么都不做,像缩头乌龟一样等着韩烨即位,最后如他那些皇叔般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还不如搏一搏。若不是这次江南河道决堤,这一切都会进行得很顺利,嘉宁帝也难以找到借口整顿江南。
他小心谨慎忍耐了十来年,却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王爷,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钟大人这些年帮您做了这么多事,这次若是被太子查了出来,反咬王爷一口……”
“他敢!”沐王神情阴沉,反身几步行到窗前,半晌后,道:“周安,告诉钟礼文,那些碍眼的东西给本王干净利落地处置好了。还有,吩咐下去,江南暗卫暂时交由归西统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