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英(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我想他当时的原意是希望孩子们都跟着走的,但是他这三个孩子都选择了留在大陆,思想都非常进步。
顾慰庆:我这个妹妹是跑掉的,因为她先知道消息——当时我们在上学,一点(要走的)消息都没有。我妹妹正好回家,知道父母要走以后,她说她不走,父母也没看住她,就跑掉了,当然我父母也非常伤心。我们(顾慰庆及兄长慰连)就说我们要留下读书。
于是,顾毓琇只得与夫人一起,带着另外两儿一女离开了大陆。他哪里知道,这三个执意留在大陆不肯离去的孩子,此时都已经加入了共产党!
顾慰庆:我哥哥比我大两岁,在家里我们两个人住一个房间。他收听延安广播,不但收听,而且记下来。我们住在一个房间,他当然不能瞒我,我也跟着听。听了以后,他叫我帮他记录,后来弄钢板来刻蜡版,刻好以后油印,他送出去。实际上他当时已经跟地下党或者是地下党的外围组织有联系了,但是我不知道。当时我们兄妹三个人互相不了解,我哥哥参加共产党,没告诉我;我参加共产党,没告诉他。我们两个人更不相信,我这个大妹妹才15岁,她会是共产党。当时老实讲,我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就说这个小妹妹当时才15岁,瞎起劲,认为她是小孩子,根本不懂什么革命道理。解放以后我才知道,她也是共产党。
顾毓琇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这三个还很年轻的孩子,当时都已有了自己的政治选择。当然,身为父亲,他也的确察觉了孩子们隐约的思想动向,但他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顾慰庆:他好像隐隐约约知道我们参加学生运动,思想左倾,这个他肯定知道,但是父亲不太干涉。老实讲,他没有想到我们会参加共产党,但我父亲从内心来看,他是同情学生运动的,因为他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学生运动,参加过五四。
留下三个孩子后,顾毓琇匆匆离开大陆,甚至没有来得及和母亲告别。他按照自己所设计的路线,先是辞去了校长的职务,然后静待母校麻省理工学院邀他去做访问教授的邀请函。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与大陆的联系中断了。
顾慰庆:他没有想到一去24年,确实没想到。他想内战几年就结束了,没想到去了就没回来,到美国去待了那么长时间,双方就此隔断了,隔了24年。
顾毓琇的家庭被时代的洪流分成了两半。
许久之后,顾毓琇用英文写了一本自传《一个家庭 两个世界》。他在大洋的另一头仰望祖国:“我们有一个分为两个世界的家庭,我们希望这两个世界能保持友好状态,这样,我们能时不时互相拜会,表达我们互相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