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冤魂泪》从大年初一,一直唱到二月初二。外五区警察署把大金牙叫了去,说他和小金牙“蛊惑民众,图谋不轨”,要是再唱《冤魂泪》,就不许再吃天桥这碗饭。从此,这个段子便在天桥绝迹。一直到七年后的今天,才又被小金牙和活济公重新提起。可是大金牙却已故去了三年。他在临咽气前叫来小金牙嘱咐了两件事:“要把咱拉大片这玩意儿传下去;找个机会再唱唱咱那段《冤魂泪》,我隔着黄土也能听见!”
“老哥,你家的冤情,七年前小金牙就给你唱出去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千万不能一时走错一步,落个全盘皆输呀!”活济公说着,从刘老头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他那细细的手指平时只拿着把说相声离不开的扇子,现在被刘老头刨黄土的那双大手攥了这么半天,连骨头节都疼了。他一边揉着细手指,一边安慰刘老头说:“老哥,你知道咱天桥撂地卖艺的,全是想着法儿把观众给逗乐了,人家才扔钱呐。甭管是我活济公还是他小金牙,也甭管是云里飞、大兵黄、蹭油的、赛活驴还是大狗熊,全都是这个路子,把人们逗乐了才能要得出钱来。可是小金牙那次唱《冤魂泪》真叫邪了!把人们唱出眼泪来了,人们照样给钱,一场活儿下来,收的钱不比往日少,还比往日多几个。这可不是人们对伤心落泪有什么瘾,这是说明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好人同情好人呀!哪儿能都像陆大肚子那帮混混儿没人味呢?要是那样天底下还能有人呀!我这几句话你听进去了吧?日子长着呐!”
“嗯,我听俩兄弟的!”刘老头低声说。正在这时,门又一响,闪进来个大个头,正是朱韦。朱韦进门后一屁股坐在长条凳子上,掏出一盒“大婴孩”烟,点上一支抽着。
“你这位赛国脚今儿个是怎么啦?成心憋人玩呀?大海怎么样,你倒给我们说说呀!”
“没多大盼儿了!陆大肚子这小子下了狠招。你们谁听说过杨家的绝命枪?那套枪有十招,就是一扎眉次二扎心,三扎盘肘四撩阴,五扎缠头裹脑式,六扎狮子奔中心,七扎八封九盖打,十扎巧女没引针。”朱韦提高嗓门愤怒地说,“陆大肚子抄起大海家的粗铁棍,使开了这套绝户枪。他使的就是那‘五扎缠头裹脑式,十扎巧女没引针’这两招儿,朝大海后脑勺和后心打了两棍。这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这两招狠就狠在外伤并不起眼,而内伤却实在厉害。大海能不能醒过来,我不敢说,就看他的命大不大了。”
“朱韦兄弟,我求求你,你就行行好救救大海吧!”刘老头扑通给朱韦跪下,老泪横流地说,“我老刘家就这么一条根了!我还指望他给他哥哥姐姐们报仇哪!”
“好兄弟,你这是怎么啦!”朱韦忙搀起刘老头说,“你听我说嘛,我刚才仔细地给大海看过了。你是知道的,我师傅传给我的那红伤药,保准儿有效。我还有一种吃的药,你们兴许全不知道。这是我师傅传给我的,让我在受重伤元气大伤时吞服的。师傅总共传给我十丸,方子他老人家带到棺材里头去了。我一直没用过这种药。刚才给大海灌下去两丸。只要明天大海能睁开眼,我就再给他吃两丸。大概就有点儿希望了。”
“好兄弟,该怎么感谢你呀!”刘老头的方寸已乱,说着说着又要给朱韦下跪,被朱韦一把拉住,说:“你别老这个样子。你要是不想让大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就得听我一句话:无论什么全都放到一边去,一个心眼儿照顾好大海,兴许还有个盼儿。你要是不点这个头,我也不管治了。”
“行了!我什么话也不说了,听你们三位的还不行吗?报仇,那是往后的事情,我从这会儿起不再提这档子事了。”刘老头一边点头,一边咬紧牙关,颤着声音说。看得出来,他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那就说定了!我也不留你啦。你回去照顾大海去吧。她们妇道人家没经过大事,你不回去哪儿行呀?”朱韦说着,站起来要送刘老头回去,刘老头没让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