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花一吐舌头:“我瞎想也不碍事,我知道我哥你们疼我!”
那个好日子似乎就在昨天。
现如今,林健康猜,妹妹的憔悴多半是因为累坏了。小夫妻结婚快一年,一把火烧了一年,可不把人烧乏了,就是心里还烧着,精力也跟不上,以后就该正常过日子,为柴米油盐操心。他开玩笑问:“我妹夫对你好吗?”
健花扭过脸:“他……呀,好。”妹妹的眼神不像过去那样率直,仿佛含了万般心思。这初为人妇的羞涩,林健康看在眼里,疼爱地笑了。
“健花,你上海的哥哥来家啦?”兄妹俩正聊着,边上理发店的黄发少妇走来瞧究竟,两只眼睛绕着林健康上下打量,神情里有着见过世面的泼辣,“你妹妹好福气,两口子夜里坐铺子,女婿天天给她倒洗脚水,羡得俺们回家就收拾老公!嘿唷,猫吃猫攒的,狗吃狗撵的,谁让俺们命苦,上辈子没修到这份福呀!”
“我姐,你瞎编排啥呀!”健花难为情。
“哪里编排,瞎编排天打雷劈!俺们这一街的媳妇,你去问问,谁个心里不是酸不唧歪的,谁个不羡慕健花!找个女婿文绉绉,像个读书人,说话轻声轻气,不要说从来不打媳妇,真是把媳妇捧在手上,含在口里,从来没一句重话,媳妇叫干啥就干啥。生意又做得好,进的货麻颤好卖。哪像俺们家的,整天喝酒打麻将,熊样,指望他?你想都别想!”
少妇眼睛瞄向林健康:“他二哥,没把你媳妇带回来?”不等回答,又说,“俺们都知道健花有个哥哥在大上海工作,学问大,本领大。哪像俺们,三辈不读书,出来一群猪!他哥,赶明把媳妇带回来,俺们也学学上海人的穿衣打扮!”说着,眼神在林健康脸盘上飞快转着,“回家喽,你们兄妹聊吧!”大嗓门一扯,摆摆手,沙着拖鞋,袅娜离去。
林健康问:“谁家的媳妇?”
“南山的,租这里的铺面做生意。人不坏,就是爱串门,扯老婆舌头,镇上的活字典。”
“你们两口子感情好,我就放心了。”健康由衷高兴,“本来还想送你几句话,两个山南山北的人猛地生活在一起,习惯啊,想法啊,肯定不一样,这时候就要互相宽容,互相体谅。没想到你们这么好,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停了停,又道,“还是得说说,两个人再好,也会有冲突,要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夫妻俩吵架,若没有大不了的原则分歧,都是些小事,可别动不动就喊离婚!”
“哥,我知道啦!”健花抱着他的胳膊打断问,“我伯我娘到地里去了,小明去他姥姥家了,小赵出门,我大哥也不在,你是在店里坐呢,还是回家看书?”
“我陪你一会。”
“行。”健花伸手从柜台下面拎出一只木桶,“才烧的井水,你洗把脸吧,路上累了!”她又变出个塑料脸盆,倒了半盆水,把自己的毛巾搓干净,递给林健康。
“我嫂子怎么没回来?”
“她忙。”林健康热毛巾捂住脸,简短地说。
“不回来也好,乡下脏,她过不惯。”
“她也不是城里长大的。”
“你们在城里待长了,过不惯乡下日子的。”
“哦,差点忘了。”林健康从包里取出一只长方形纸盒,“送给你,羊毛衫。”
“我哥你真好,又给我买东西。”健花左手握右手,就是不伸出去,满脸愧疚,“你月月寄家钱,别再给我买东西了,你替俺们花费太多了,留给我嫂子用!”
“你嫂子有,拿着吧,不扭捏了!”
健花接过纸盒,轻轻摸着:“我嫂子嫁给你,真是好福气。”
健康眯眼,脑袋随公路上一辆长途客车从左转到右:“……你嫂子也帮过我。”车尾的尘土吞噬了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