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开船前一个小时,他和秋妹妹出现在小港码头。起航远行的是一艘驶往欧洲的大型美国邮轮,因吃水太深不能靠近码头,需要驳运到两百米远的军用锚地登轮。码头上站满了人,都在排队等候驳船,两艘驳船一次只能运送二十个人。码头衔接着陆岸的石砌平台上,是一些送行的人。田齐阔看到,昨晚他告别过的“九嫦娥”都来了,有的是中式旗袍,有的是西式衣裙,摩登头让她们风光,高跟鞋让她们挺拔,都是笑吟吟、喜滋滋的,叽叽喳喳说成一片。
薇妹妹把一件连夜缝制的驼绒马甲送给田齐阔。他贴到胸前笑道:“暖得我心都化了。”夏妹妹撇撇嘴说:“存心让人家难受啊?酸死我了。”其他几个妹妹笑起来。小碧池说:“我这里有一张船票,哪个妹妹跟他去?”大家都望着秋妹妹。秋妹妹却望着薇妹妹。夏妹妹说:“谁叫你们让来让去的,我去。”一把夺过船票,看到不过是一张贬了值的金圆券,揉成团扔到地上,从旗袍腰窝里取下一块白丝绸的手帕,走过去拴在田齐阔的手腕上。秋妹妹说:“又不是牲口,你拴他干什么?”夏妹妹说:“我就是拴牲口呢,一拴就成我的了。”又问道,“秋妹妹,你没送什么吧?”小碧池说:“她送的是心。”夏妹妹说:“姐姐是说我没有心啊?我就是没有软缠硬磨的手段罢了。”说着瞪了一眼薇妹妹。薇妹妹说:“你别瞪我,你瞪她。”秋妹妹笑道:“你忘了那次我打她,她不敢瞪我。”夏妹妹噘着嘴说:“欺负人,你抢了我的人还打我。”秋妹妹推了一把田齐阔说:“他是你的人吗?你让他自己说。”田齐阔做出害怕的样子:“我可不敢说。”
几个美国水兵经过,看着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有的挤眉弄眼,有的噘嘴飞吻。有个黑人认识鸨姐小碧池,“哈罗”一声走过来,拍拍她的屁股,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跟我上军舰吧?”小碧池嫣然一笑:“你们的军舰什么时候回美国?再待下去,恐怕要一命呜呼了吧?”黑人没听懂,摆摆手,走了。小碧池目送着不断回头的几个水兵,嘀咕一句:“他们走了也不好,钱挣不上了。”薇妹妹说:“哪里都是当官的好,这些兵们,早就是穷光蛋了,还能指望挣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