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窍开了(6)

曲曼的表现让我在朋友面前极有面子,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都在跟我嘀咕:“不错呀!头次上门就下厨。”“够漂亮的了,你是故意给我们做低调处理。”“我预感你单身贵族的日子就要结束了。”“还等什么呢?干脆连夜成亲得了。”……

到晚上七点,该来的人都来了,除了秦志。让七八个人等一个显然不合适,而且有秦志没秦志对整个气氛无碍。我说:“那就开始吧。”曲曼挨着我坐,我的位置靠门,大伙刚举起酒杯,便听到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秦志。我给大家介绍:“秦志,公安局的。”他在曲曼那边的空座上坐下,大伙又重新举起酒杯。有人提议寿星讲两句,我也趁机郑重其事起来:“生日跟过年一样,是小孩跟老人的事,对咱们只是一个幌子,一来呢可以趁机聚一下,二来呢……”我看了曲曼一眼,“让曲曼和大伙见见面。”之后便有人依次跟我碰杯。重新坐定,劝菜的时候我补充道:“这是曲曼的手艺,怎么样?请大家鉴定鉴定。”众人皆说好。我想他们感觉肯定跟我一样会认为菜的味道太淡了。曲曼的理论跟她的职业有关:吃盐太多会导致种种疾病。每次见面她都要劝我戒烟,我差点动了此念。大概最好的戒烟法便是找个女医生谈恋爱,她会把香烟说得异常可怕,同时流露出你的健康是多么宝贵这样的表情。每个人都有一件礼物给我,一位搞诗评的老哥带给我一篇对我诗歌的专论文章是最叫我开心的,他在那篇题为《斗牛士与飞翔的石头》的文中写道:“在第三代后的青年诗坛上,伊沙正成为越来越引人瞩目的人物。这不仅表现在他那种推土机式的掘进速度,坚定而有效,两三年内不断有作品耀于海内外各类诗刊,而且主要表现在他所显示出来的那种特异不凡的诗歌品质。作为诗人,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位敢于直面现实且不断从现实中猎取‘现代启示录’的、冷峻而自信的‘斗牛士’。他的诗,总使我想到一个荒诞而可爱的比喻——飞翔的石头……”大伙传阅着这篇文章,让我注意到它在曲曼手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她看得仔细,而且看了不止一遍。大伙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便开始借题发挥地吹捧我,比文中尤甚。这是非学术的成人之美。我在同行中所遇知音不多,在座的大多数也不赞成我走的路子,这一点我心里清楚。他们是说给曲曼听的,我很感谢他们。曲曼还未读过我的诗。她多次提出想看看,我怕她读了我的诗后会影响到她对我的印象,便一再推托。这天晚上的气氛一直不错,吹完我后他们便把话题引向我和曲曼,问我们什么时候“办事儿”,有个哥们儿还把客厅里的笑声嘀咕公开化了:“干脆连夜成亲得了!”他们频频向曲曼劝酒的用意和善意我也是明白的,我都尽量挡了。我拿不准这类擦边球的玩意曲曼是否接受得了,趁她到厨房煮汤我跟了过去,说:“这帮哥们儿的话别当真,他们是为了凑气氛。”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笑了:“我知道,我就那么小气吗?你这帮朋友都挺有意思的,诗人都这样吗?”我看了看表,已近九点。我提醒她说:“快九点了,过会儿你先走吧,回晚了你父亲又要骂人了。”她说:“今晚没事儿,我爸妈回江苏看外婆去了,我一个人在家。”

如果这个聚会到此结束的话,那么一切都会是圆满的。我从厨房端着汤出来,注意到秦四正和另一哥们儿拼酒。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较上劲的。迟到的秦四一直没太说话(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杯中有酒就喝,其他人都是写诗的,本来就认识,说说笑笑,对他有点冷落,也有人觉得他是公安局的,不理为妙。那个哥们儿看秦四过于沉默,坐着闷喝,似乎还有点量,便出于好意说想跟他喝两杯。秦四有点过敏了,以为别人看不起他,坚决要喝——这些情况我是在事后才了解清楚的。我当时看到的是他们正在制造“深水炸弹”。我只为他们准备了一捆啤酒,两瓶西凤是他们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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