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胜利后,端方被杀,刘师培自然也难逃惩罚。1912年1月11日,章太炎与蔡元培联名在《大共和报》上登出《求刘申叔通信》,试图与刘师培取得联系。这封通信在报纸上连登数日,内容说:
刘申叔学问渊深,通知古今,前为宵人所误,陷入樊笼。今者民国维新,所望国学深湛之士,提倡素风,任持绝学。而申叔消息杳然,死生难测。如身在他方,尚望先一通信于国粹学报馆,以慰同人眷念。
很快,一个消息得到证实:刘师培已被四川资州军政署拘禁。刘文典很是焦急,生怕老师会有个三长两短,于是匆忙丢下手头的事情,专程去拜望章太炎,恳求他拍个电报给四川都督尹昌衡,“放申叔先生一条活路”。
看到刘文典心急火燎的模样,章太炎呵呵大笑,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电报稿,递了过来。刘文典低头一看,心头一热,只见电报上写着:“姚广孝劝明成祖:殿下入京,勿杀方孝孺,杀孝孺则读书种子绝矣。”正细读间,又听章太炎叹了一声:“申叔若死,我岂能独生?”章老爷子的一纸信函果然威力巨大,四川方面痛快地答应放人,不久刘师培安然出狱,继续从事国学研究。刘文典也更加钦佩章太炎的为人,决心终身跟随这位“狂”师傅学习为学做人。
当然,拜了新师傅,并不意味着刘文典与刘师培关系完全疏远。实际上,直到刘师培1919年11月20日病逝,刘文典依然是其晚年最为信任的得意弟子之一。有一年过节,刘文典迟迟没有登门看望老师,弄得孤独落寞的刘师培在家里放声大哭:“连叔雅都不理我了!”刘文典听人说起后,赶紧买了些糕点,看望老师,并郑重地磕头行礼。
刘师培逝世后,扶柩送刘师培回故乡扬州的正是刘文典。1920年冬,刘师培归葬刘氏祖茔。刘文典尽了作为弟子的最后一点义务。
陈独秀的革命豪情、刘师培的学术霸气加上章太炎的魏晋风度,刘文典一一耳闻目睹,又统统照单全收,并且消化殆尽,融为个人风格的一部分。有这三位狂人的真元之气护体罩身,刘文典焉能不狂?不狂都难!并且狂起来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悲喜诸同事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大国文系,曾一度流传“卯字号”名人的趣闻。人们都说北大有两只老兔子和四只小兔子。这件事说白了十分简单,因为文科有陈独秀与朱希祖是巳卯年生的,又有四个则是辛卯年生,即是胡适、林公铎、刘半农、刘文典。
以上诸位都是当时老北大的名角,也皆与刘文典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既然刘文典这只“兔子”平时颇为张狂,那其他的大小“兔子们”个性如何呢?一起共事,会不会对这个“狂人”不满呢?其实我们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一只只“兔子”也都是睥睨天地、狂傲不羁的“主儿”,他们在一起上班,别提多融洽了。
一脸大胡子、一口海盐话,是朱希祖的经典标记。他早年师从章太炎,也算是刘文典的师兄了。他讲文学史讲到孔子时,反复强调“厌世思想”,但写在黑板的字句又都是积极的,弄得许多北方学生一头雾水,到后来才知道他所说的是“现世思想”,只不过海盐话里“现”的发音接近于“厌”。即便如此,他的课还是吸引了大量的学生。很多学生来听他的课,缘于他的人格。到北大前,他曾是国民政府清史馆的编修,但后来清史馆总纂修赵尔巽拥护袁世凯当皇帝,背叛民国,朱希祖遂拂袖而去。这股子“狂劲”,实在是章门弟子的独特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