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对于这类的说辞极度反感。这几年来,我常被揶揄说是“高高在上”、“金怀表”、“像剃刀般敏锐”、“社长的心腹”,等等。
尤其我在五年前转调到经营企划室,去年又以特例被拔擢为室长之后,这类揶揄的话就经常在公司内流传。之后我又在今年四月被任命为人事课长,从此我甚至认为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带了一股杀气。这次人事部长内山的行为确实是冲着我来的。公司在三月的高层经营会议中,决定大幅更改大学毕业生的录用办法。我在经营企划室花了一年的时间拟定录取制度改革计划,也因此在春季异动中转任到人事部。而内山却在最后一刻,也就是实际执行新人的录取事宜时,把我从执行团队中除名。这是一个星期前,七月初的事情。
新人的录用事务原本属于人事课长的职掌,部长则是统筹公司内部人事。但内山却宣布今年他要亲自指挥新人录用,并片面决定只让我负责短期大学及职高毕业生录用部分。
“这是你第一次负责人事,而且还年轻嘛,今年一年就让我来示范,你要好好学习。反正明年起这都会变成你的职权。”
我比前任的人事课长小了八岁。内山指示我的职务内容时,顺便讽刺了我几句。他是本公司的董事兼人事部长,我当然无力反驳。况且他和我各自隶属于敌对的派系,他所属的宇佐见副社长派如今势力逐渐没落,公司内部谣传他明年必将调离总公司,转调到子公司当专务或常务。我身为现任社长的爱将,必然成了他的眼中钉。总之,内山这次明目张胆地剥夺我的职权,只因为他希望在遭公司贬职之前报一箭之仇。
我不是不痛恨内山的小人行为。我从四月就开始负责新人录用的准备工作,因此当我听到这项消息时也曾是一肚子火。但如今,当时的怒气早消了。竹井说:“别变得太阴险。”把我说得好像比内山还要奸诈,事实上我丝毫没有这样的念头。再说,我根本没想过“内山不是我的对手”,更没笨到自以为了不起,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老实说,我最近的心情正好相反。这几年来一路平步青云,一而再、再而三受到提拔,然而却对工作逐渐产生某种不自在感。我发现原本勉强维持的协调,正在一点一滴瓦解。我,应该是由各式各样的要素所组成,然而总觉得惟独工作这一个要素吸收了我最高浓度的养分,快速成长而形成一个可怕的肿瘤。这份感受伴随着另一种恐惧:这代表其他功能正逐渐退化中。
当我被指派为人事课长时,心想“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也几度向扇谷社长表示自己不适任。但我毕竟是录用制度改革草案的撰写人,因此他完全不予理会。这不是我自愿要来的职位,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其实不曾憎恨过内山。
竹井已经呼呼大睡,我懒得叫醒他,暂且继续默默喝着我的威士忌,心想要不要叫那个女的替我做杯调酒,但又作罢。后来也因为无聊,我不停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酒红色的口红,那色泽在光线的照射下有时还会呈现紫色,她丰润的嘴唇格外适合这个颜色。面试时,她让我有一种幼稚不可靠的印象,然而光是这支口红的颜色,就让我觉得她判若两人。发型是俏丽的短发,她把刘海梳到旁边,两侧头发则勾在耳朵后面,露出整个小巧的脸蛋。额头比想像中来得宽,一对双眼皮、圆圆的眼睛,位于细长的眉毛下恰如其分的位置上。眼皮上闪着淡淡的蓝色眼影,鼻子虽小却非常挺。她的五官犹如一个男孩,不怎么性感,但看着看着,却会被她莫名的气质所吸引。她与白天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眼神,那双眼睛有一股强烈的气息,那样的强度并非来自她的自信,而是一种挣扎煎熬下的韧性;在她眼神深处,确实散发出一丝坚毅不挠的微小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