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人活着,就是活在死亡当中。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人总是背负着不知何时死亡的不确定性,而这个不确定性迟早终将成为事实。最理想的情况是,所有人必须将人生的每个瞬间视为最后一瞬间。
如果下一个瞬间就是最后一瞬间,那么任何瞬间都将是最闪耀的极致时光。
我想像香折十年、二十年后,还有更久以后的模样。就算香折和某人结婚生子,年华逐渐老去,就算今后的每一天、每一年她不再想起我,我还是会每一天、每一年牵挂着远方的她。我想我能以这样的心情度过我的后半辈子。
“香折”,这也是我第一次开口叫出她的名字。看见她回头的脸庞,这一瞬间,我心中某处似乎震了一下。刚才她手腕上的伤口看得我触目惊心,就这样让她回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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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竹井带我走进了这家店,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而我却迟迟没察觉到那个女孩的存在。
当我发现她,她就在吧台的另一边替我和竹井换酒杯。她换了几次酒之后,我瞄到她放下威士忌的右手,袖口上有袖扣,袖口露出白色绷带。看到绷带的那一刹那我的记忆顿时苏醒,她白天的脸和现在的脸在我脑海里合而为一,我差点叫出声。打从我一坐上高脚椅,对方就发现我了,但她却面不改色,即使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她,刻意注视着她,她的视线也绝不和我相会,继续保持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偷偷观察她,发现她和其他几位酒保一样摇着调酒杯。她调酒、挤青柠、从密封罐中取出橄榄、切芝士。她身穿方领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短背心,一副端正干练的模样,身段和手法干净利落,可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从酒柜取出酒瓶转开瓶盖,手掌的动作宛如飞舞一般,熟练的程度远超过其他男酒保。
我惊讶不已,此刻她给人的印象和面试时落差太大了。现在的她,不过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做几个规律且静默无语的动作,当然旁观者的我也醉得不轻,但她的变化太过于惊人,我们十二小时前才在公司进行三对三的面谈,哪会想到她有如此神采奕奕的一面呢?
竹井已经醉倒了。他趴在吧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我看了手表,已经过了午夜两点。该是散场的时候了。
在前两家店喝酒时竹井还会礼让我。今晚约我出来喝酒的也是他。但在过了十二点之后,我们一路喝到这家位于南青山的餐吧,他说他是这里的常客。到了这里他就开始挖苦我,那种挖苦与我和同事喝酒时必定听到的冷嘲热讽不遑多让。竹井是我大学时代帆船队的学弟,因此关系也较为亲密。当年我担任队长,带队拿到全国第一,他是我的队员之一,也是我邀他进了现在的公司。我一直很关照他,我调任到人事部时,也只挑了竹井一人一起转调。我如此厚待竹井,他却还是会在几杯黄汤下肚之后有意无意酸我几句。一开始他还把内山骂得一文不值,最后却一脸世故地说:“桥田学长你实在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啦。虽然你现在高高在上,不过也得了解民间疾苦啊。想想内山部长的心情,四月突然从企划室空降来了
一个小他一轮的后辈,还让这小毛头掌管所有录用事务,他当然不服气啊。他这次的做法你说卑鄙嘛当然很卑鄙,不过反正内山部长也不是你的对手嘛,你就稍微体谅一下,不要变得太阴险,随便应付应付就过去了,这才是成熟人的智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