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明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自在起来。
儿子凯凯不习惯乡下的水土,大年初一晚上就闹发烧,乡下一时又找不到医生,姚冰急得直跳,骂汪大明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汪大明赔着小心生怕邻居听了去。老母亲赶忙爬起来,烧了纸灰揉成黑黑的一团,要给凯凯涂上。姚冰一脸的不耐烦,嫌不干净,说农村人就是这不卫生那不讲究才给人弄出病来,她要汪大明连夜弄车回省城去。汪大明来了气,对着她吼了起来:“我小时候得病爸妈不也是这么给我弄的!就你的儿子娇气,人家农村娃就不是人就不过日子了?”姚冰赌气不管了,任汪大明的母亲抱去伺弄。汪大明也不理她,自顾自倒头就睡,却听得母亲在堂屋里一边哄着哼哼叽叽的凯凯入睡,一边指挥着父亲生火烤热房间,准备通宵不睡守护着。
汪大明侧着身假装睡着了。姚冰虽也闭着眼睛,却支棱着耳朵听堂屋里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她掐汪大明一把,恨恨地说:“凯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汪大明这才转过身去搂着她,却见她的鳃边全是泪水。
幸好第二天一早就听到儿子被逗着“咯咯”大笑的声音,汪大明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去寻姚冰,原来她早已起床,在烘烤着刚洗的尿片。汪大明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姚冰没好气地说:“谁像你这么没心没肺,自己的儿子生病了也睡得这么安稳!”汪大明这才注意到她眼角的红丝,感动之余,又多了一些愧疚。
姚冰问他:“昨晚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是不是因为要你连夜弄车啊?”
汪大明被戳到了痛处,也不好辩解,只好支吾其辞说姚冰不该动不动说农村人如何如何,自己是农村孩子听了不舒服。
姚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也不知道我父母怎么过的年。那事后,老爸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差,而且整天阴着脸闭着嘴。都知道他是不服这口气。哥哥远在厦门,幸好还算争气,老妈一天到晚把他的公司业绩挂在嘴边,逢人就夸耀。老了,没别的指望,只好看下一辈人了。而你这个样子……”姚冰欲言又止,反而让汪大明更加无地自容。
待到初四,儿子好爽透了,他们便决定回省城。车子是一时叫不着了,汪大明又不想再次麻烦郭天葆,只好去乡上坐中巴进县城,再转乘火车。临走时,母亲照例为每人煮了六个鸡蛋寓意六六大顺。同日见衰老的父母辞别,汪大明也没有多少话说,只默默帮母亲拈去苍苍白发上的一根柴禾,再拍拍父亲衣兜上的一撮灶灰,说:“爸,妈,你们不要送了,就这么点路。”
父母执意要送他们到乡上,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大明啊,你们难得回来,爸妈送你们一次是一次。以前你们总是车来车往的,我们想送都没法送。你读书那会儿去县城学堂,哪次不是你爸挑着米和被窝送的你!”
汪大明喉头哽着一点什么,眼里有些涩涩的。
伯父本来要叫大伟来担东西的,谁知寻遍了村头村尾也不见人,知道他肯定又是外出赌钱了。伯父一边骂着,一边争着挑东西,但还是被汪大明的一个远房表弟抢了去。一路上表弟总问大明哥今年怎么不派车了,还说以后要去省城给汪大明开车。汪大明正要找个理由搪塞,恰巧手机响了,原来山区通信信号太差,到了山坡上才能接到信息。汪大明边走边看,手机上是千篇一律的贺年信息,不少祝辞甚至完全雷同,一看就知道是网上下载的能同时给所有熟人发送的那种。发送者又多自恃熟络,连名字也不留一个,害得汪大明左猜猜右猜猜,后来索性不再猜,一一删除。删到最后一条时,汪大明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