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远远犹豫了一下,铃声就没了。
想必是那边挂断了。
蔡远远心里的疑问,多少有了一点眉目,在暑假期间,他常常请湛蓝吃东西,从湛蓝那里,能够听到的,都听到了。
可惜有限。
他揣摩着鹿雪禾的爸爸许言永找他,恐怕是想来一次深聊。可他觉得,似乎还没熟悉到那样的程度,毕竟才见过一面。他不知道见面了,说什么,该如何说。毕竟太多事情,他都没搞清楚。和一个大人之间,也很难沟通的吧?就像自己和爸爸之间一样,有代沟啊!
蔡远远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伯父找我吗?”
“是啊,本想请你去喝杯咖啡,不过你明天还要上课,我改变了主意,这几天我暂时不离开,等到周末再见,好吗?”这次许言永声音里带着点熟悉的口吻了。
那当然好,蔡远远心想。嘴巴上,他也含糊地说:“好的。宿舍已经熄灯了,我先睡觉了。伯父晚安。”
宿舍里其他男生,在没有边际的聊天里,渐渐都睡了。蔡远远却睡不着,越到夜里越宁静,可以听见其他人的长长短短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池塘里青蛙微弱的鸣叫。
蔡远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没用。
他想起了白色的老房子,他和鹿雪禾在小镇过的第一个夜晚。半夜,他隐约感觉嘴唇上凉凉的感觉。霍然,蔡远远坐了起来,睁大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仿佛有细小的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醒悟过来,那是被吻的感觉。
在游泳池,给鹿雪禾做人工呼吸的那次,也是同样的感觉,凉而柔软。那天晚上,原来,是鹿雪禾偷偷进入他的房间吻了他。
蔡远远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要确认下那种冰凉的感觉。可惜,他的手指热热的。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也是热的。
他闷闷地躺下。听手机上保存的几首歌,那里面一共十一首,反复播放着。最后一首,是《hold me close》。低而深情的乐声里,他渐渐有点迷糊了。
回到白色房子里了吗?
是在白色房子里,还没有老旧,家具还是新的。四周满是镜子,他看见自己那么小,几十个自己,是十岁那年的样子吗?
一个熟悉的女人走近他,抱住他,说,乖,妈妈就要走了,以后会来看你的。他惊恐地看着这个女人,却叫不出“妈妈”那两个字。他越想说话,却越说不出来,只有喑哑的怪声。他只有用手紧紧抓住妈妈黑色上衣的衣摆,可是他的力气耗费干净,那衣服轻易挣脱了他的手。
妈妈笑了一下,招了一下手,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又一个转身,妈妈是站在飞机舱门口,眼角似乎流着泪。白色的大雾袭来,淹没了一切,也淹没了他自己。在雾气里,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是爸爸的声音,却始终找不到爸爸的人。
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他,他身不由己地挪动着。那种感觉,如同被无数的手推来推去,却无从反抗。
最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个人影无比沉默,走到他身边来,他却看不清楚这个人的面孔。但是,充满了害怕的蔡远远忽然觉得心中无比安定。这个人,是来拯救他的吧。这个人在身边,他就恢复了理智,他听见自己对自己说,是梦,刚才的一切都是梦,醒来就没事了。这个人牵住了他的手,也用一种沙哑的、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他耳朵边上说,醒来吧,醒来吧!
蔡远远就醒了。
但是,这个梦的内容,还是叫他纳闷地寻思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梦见妈妈和爸爸不稀奇,但是,梦里还有一个人是谁呢?可惜一点也看不清楚。
连轮廓,都是抽象的。
下半夜,蔡远远又稍微睡了一下,没有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