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的重逢 2(2)

春回高原,雪域融冻,那是怎样的感觉?这天是我们仲萨村第四队春耕的最后一块地,这一天这一地,具有特殊的意义。凡具有特殊的意义肯定弄得又庄重又喜庆,这是大人们的迷信,也是民族的习俗,对于我们小孩来讲那是节日。今天,牦牛都戴上了新的脖带,系着洁白的哈达,犁手们穿上了新的藏袍,各家各户带着卡赛带着青稞酒。第一犁下地之前,在田头摆上一块特大的乳白色的石头,石头上点上三个酥油块,前面烧着桑叶,所有的人围在这块石头周围,祭祀开始,大人们播撒糌粑、青稞酒,口里喃喃祈祷。桑烟滚滚,祭祀的咒语齐声嗡鸣,大人要庆祝今年春耕顺利结束,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大获丰收。

在深邃的天空底下,在远远可以望见的雅拉香波神山脚下,在黑油油的田间,大人们如此虔诚地履行着一种非常神秘的仪式,它使我肃然,心完全沉浸于这田地雪山之间,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但从未能解释。除了这种祖祖辈辈相传的祭祀活动,我还对各家各户带来的好吃的东西印象很深,方方的竹盒里那些可口的卡赛,圆圆的木碗里那橙黄的青稞酒,我记着它们的形状,它们的颜色,它们的味道。当我看见阿妈的篮子、暖瓶、酒壶,我自然想到了春耕第一天的祭祀。我还想到了一次望果节大雨滂沱的下午,还想到了四年前在贡嘎机场旧的候机厅里的事,一个稍纵即逝的时间内,触动的也许仅仅是大脑中一个神经细胞,却叩开了我多少个记忆的往事,划过了无穷的空间,突破了时间的屏障。自始至终卡赛金黄的颜色,青稞酒直抵后脑的强劲酒力,这一切感官的记忆再次出现。

我记得次旦再次考到北京后跟我说的一句话,当时我问他:“到了曲松你还能说咱们曲松的方音吗?”他说:“刚下飞机,跟父母说话还不行,但是当车子快到曲松境内时所有的感觉都找到了。”心到了家乡,如果身子没到,心无法真正回到家乡,我想自己的这句话肯定说对了。

回家,是亲人重逢,是心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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