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7

国内开始有画商和媒体来联系他,希望他回国举办画展,他原是不想回来的,回来又能如何?偌大河山,早无他立足之地。他一眼却瞥见有上海的报业集团,还是明爱华原来工作的那家,不知怎的就动了心思,答应坐下来协商。条件尚可,却也未见得多么吸引人。有一回开视频会议,聊得兴致缺缺,几欲入睡,上海那边忽然有人电话响了。会议中途接电话原是极不礼貌的,那人很不好意思地致歉,说是紧急号码,怕是有要紧的事。是什么要紧事他不清楚,只知道那人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便叫他魂魄齐飞。那人轻轻吐出的三个字是——陆茗眉。很亲切的一句:“陆茗眉,什么事儿啊?”语调温柔,仿若恋人。紧急电话?鬼才信。

程松坡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所有条件,闪电般签下合同准备回国。等尘埃落定,他又近乡情怯,回去,回到哪里去?也许伊人早嫁作他人妇,说不定还牵着孩子,和他擦肩而过。谁能保证,陆茗眉一定会站在原地等他回来?没想到会在Uffizi遇到了陆茗眉。那一刻他真的相信冥冥之中,有种神秘的叫做命运的力量在掌控他们。

他原来是憎恨过这种命运的,他恨这种命运让明爱华遇到父亲,还是自己亲手牵的线搭的桥;他恨这种命运让自己遇到陆茗眉,全盘沦陷后才发觉她是明爱华的女儿。

然而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在梦魂萦绕的面容触手可及的一瞬间,他前所未有地感谢这宿命。尽管他事后苦苦地忏悔,他居然感谢这把父亲送上毁灭道路的宿命。人都是自私的,他沉湎在这种近乎不真实的温暖里,想要卸下沉淀在心头许多年的夙怨。父亲,至于父亲,他可以安慰自己,父亲也是希望他过得好的。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陆茗眉的轮廓眉眼,仿佛炭笔笔尖划过纸面的奇妙感觉。他禁不住深深忏悔,如果父亲的在天之灵可以原谅自己的放下,那他又有什么资格用这些仇恨折磨陆茗眉许多年?

陆茗眉仍不明所以地望着程松坡,“松坡你怎么了?”见程松坡不说话。她便伸手搂住他脖颈,歪在他肩上轻声道:“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高兴。”

一次又一次坚定地告诉程松坡,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其余所有的一切,也及不上和他在一起的快乐。陆茗眉不是不矜持,也不是她不懂时经纬教的那些爱情攻防战的道理,她只是没有办法再去承受多一场分离。程松坡越发愧疚——原来他竟已把陆茗眉吓成这样了,原来的陆茗眉何曾这样小心翼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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