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梦想变为现实的过程中,热爱是一把最好的解决困难的钥匙。我喜欢花,喜欢那些美的东西,于是我就想方设法使它更美,改变它的颜色、香气和花期,我可以让夜晚的花在白天开放,夏季的花在冬天存活,难道这些在古代人类的梦想中,不是只有女神才可以做到的事吗?……你做到了,你就是女神;你认识到了这个,你就懂了你活着的意义。于是你又去开拓一片新的你热爱的领地,你作为一个人的潜能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挖掘着,直到你度完了一生,你看到了你耕耘的果子,你看到了人类在品尝这果子,于是你明白,你的人生价值实现了……”
尽管我可以提出一千条理由来反驳她,但此时此刻我却说不出来。我的内心深处被某种东西震撼了。
应该承认,我那一千条理由都是别人的。我至今还没有形成自己固定的想法。风,变得更寒冷了。我在内心嘲笑着自己:搞心理学的,却完全不善于了解别人。几个月来我心目中的那个温顺的、惹人怜爱的姑娘不存在了。我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讲出什么蠢话。
谢霓说得对,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而她,却是玛雅金字塔:神秘,孤傲,可望不可即。是收场的时候了。
“景焕,我……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努力把话说得温柔、平缓些。我不愿再增添这个姑娘内心的创伤,但我必须要说出来,迟迟不决只会对她更加不利。
“不,你不要说……”她显得又紧张,又激动,像是已经期待了很久似的,在幽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睛像黑夜中的两点美丽的萤火。
“不,我要说,这事一定得跟你说……”我明明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我明明知道,我只要说出了那永恒的三个字,这双眼睛里的萤火就会喷射出来,这颗心就会像蜂蜡一般融化……可是,我却只能受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的驱使,说出另一番话来,“你知道,谢霓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相处三四年了,可就在前几天,我们发生了冲突。是为你。她有些误会。……你……你能帮帮我吗?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又聪明又善良,我也很喜欢你……可是……”我说不下去了,自己也认为太虚伪,我希望她痛痛快快地骂我一顿,然而,她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我懂了。”她急急地说,抑制不住嘴唇的颤抖,我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她那种神情真是令人心碎,那两点美丽的萤火在黑暗中熄灭了。
“我会去……会去替你解释的。”
我半晌抬不起头来。心上,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在压迫着我,我就用这种姿势坐了好久好久,直到手脚都麻木了。
我心里的另一种东西像刀子似的拉着我。不,不!这未免太卑劣,太不近人情了!我抬起头来,想把这几个月来内心感情的变化、矛盾和痛苦统统向她和盘托出。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来过了,替你说了不少好话。”谢霓抱着饼干筒边吃边说,“看得出,她真心真意地爱过你,也许现在还在爱着……”
“后来呢?她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也许是上那个养花老头那儿去了?”
“她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吗?”我像个偏执狂似的追问着。
“没有。也许,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对……可无论如何,这几个月的院外治疗还是对她产生了效果的……”
“别说了!”我突然愤怒地咆哮起来。
谢霓吃惊地望着我,把饼干筒扔在一边。
“她留下的,只有这些小玩艺儿和两幅画,小玩艺儿,你不会感兴趣,那幅‘弧光’在妈妈手里,这幅是阁下的肖像,你拿去吧。”她从抽屉里把景焕给我画的那幅肖像拿出来,递给我,“你抽空把最后的谈话记录整理出来,快点给我。我在这个小医院终非长久之计,今年的病理专业研究生我还是要考的。景焕的材料,对我来讲是太重要了。郑大夫已经向我透露了点儿消息……”她越说越兴奋了,“现在国内已经有人搞移情疗法,我得争取抢先发表论文,这对研究生考试有利。……”
她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的全部意识都集中在这幅肖像上。我吃惊地发现,这幅本来被认为是丑化了的形象竟如此像我,我还从没有见过一幅画像能这样活生生地画出一个人的灵魂。或许,她真是个女巫吧?我默默地想,打开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