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这点醋意也是甜蜜的。没有这醋意,我现在心里是真正地发酸了。
我太了解谢霓的为人,她绝非平庸之辈,在处理这种问题上,她历来有一种男子气概,决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小心眼儿,好嫉妒猜疑,何况,这件事又是她委托给我的。退一万步说,即使我爱上了景焕,她也决不会嫉妒阻挠,相反,或许还会成全我们(当然,这必须在她认为合适的情况下)。她的那些话我都是相信的。
可现在令人头疼的是,我无法把握自己。我弄不清自己对景焕这种日甚一日的依恋之情是不是爱,更弄不清我对她们中的哪一个爱得更深些,或者说,她们中的哪个人更适合于我。
她们太相反,又太相似。她们两个都很聪明,美丽(尽管美的类型完全不同),又都极有个性。然而不同的家庭和社会环境却塑造了她们截然相反的性格:对于谢霓,我总是担心自己所有的太少,不足以与那些求爱的竞争者们抗衡;对于景焕,我又总是怀疑自己给予得太多,因为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也足以充当一片无爱的荒原中的火种。在谢霓面前,我不过是个顺从的追求者,习惯于听她发号施令;而只有在景焕面前,我才是个真正的男人,一个保护人,我才发现了自己作为男性的全部尊严和能力。
“你在想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望着我。
“没什么。……我们吃饭吧,看我带了多少好东西——”我打开书包,铺开塑料布,把食物一样样放在上面,很丰盛。
“我也给你带来一点吃的。你闭上眼,我数到十你再睁开——”
我顺从地闭上眼,从睫毛的缝隙里,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她从破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手巾袋似的东西,从里面不知掉出几粒什么东西,她慌慌张张地捡起来,往嘴里一放。
“哦——是瓜子儿!”我睁开眼,兴奋地喊出声来。
用手绢儿包着的、满满一袋剥好了的葵花子!白皑皑的米粒一样,足有上千颗!这是一颗一颗剥出来的啊!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她微笑了一下:“我说过了,我是个女巫。”
“那你……给我讲讲过去未来现在之事,”我边嚼着瓜子边说,“给我算算命——”
她漫不经心地托起我的左手掌,看了看掌纹。
“你的命不值得一算。”她说。
“怎么,是太平庸了?”
“不,是太顺利了。你看这道生命线,平缓光滑,一直延伸到手腕,这证明你寿命很长,而且一生都比较顺利;你的家庭很好,虽只是小康之家,但气氛很和睦,你一定有个好母亲——”
“你怎么知道?!”
“别打岔。你小时候身体并不太好,也不很聪明,你之所以变得现在这样强壮健康,而且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你的家庭。但你本身……怎么说呢?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你的才气很有限,各方面都很一般,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但正因为这样,才保证了你这一生没有什么跌宕坎坷……你的事业线嘛,总趋势是上升的,但并没有突飞猛进,你将来在学术上也许会小有成就,或许能当个小官什么的……哦,这里还有另一道线,和你的爱情线结在一起,这说明你也许还有另一条路,但这条路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她抬起头看看我,一改刚才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变得认真起来,“你看,这条路能够使你达到人生价值的最高峰,但是,这要经过许多的坎坷磨难……特别是,要取决于你和那个爱你,同时又被你爱的姑娘的关系……你这一生中,或许会遇上许多姑娘,但是真正能打动你的,只有两个。”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仿佛像要睡着了一样,“而这两个人,在帮助你选择人生道路上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你的婚姻线很长,和爱情线纠缠在一起,而后又分离了,这证明你的婚姻和爱情既是相互结合,又是相互背离的,但无论怎样,你未来的婚姻生活是很幸福的,或许会和你的妻子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