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景焕竟对花卉栽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成了谢霓家的“义务园丁”。
在这之前,谢霓极力主张让景焕回到社会生活中来,让她参加工作。然而在这个待业青年云集的城市,给她这样的人安排工作谈何容易?!磨破了嘴皮子,谢霓才帮她在一家街道工厂找到了一个“糊纸盒”的差事,然而干了两天,景焕却悄没声儿地回来了,再也不肯去。
后来,谢虹又帮她找了抄乐谱的差事,她也不过干了一个星期。据谢虹说,她抄得很出色,然而一个星期之后,她又带着那种温顺和服从的眼光,坚决不干了。
谢霓不知如何是好。谢虹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这一切,景焕好像浑然不觉。她一天除了吃饭、睡觉,有十几个小时都泡在谢家的小花园里。谢家的花一直是由谢伯伯和小保姆照管的。谢伯伯年岁大了,每天只是浇一浇水,整一整枝,有时累了,连水也浇不过来;小保姆呢,对此道既无兴趣,又不懂行,只是敷衍一下罢了。所以小花园的花品种虽多,长得却并不茂盛。
景焕像个幽灵似的在谢家花园里徘徊了一个星期,然后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她心里似乎有个全盘计划,她在按照这个计划有条不紊地干着:先把庭院里栽的花整理了一遍,然后精心设计了一个弧形的花坛,(谢霓说,那图案非常现代!)准备把苗床上育好的壮苗移植在花坛里。接着,她又极细心地给全部花卉修剪整枝,把菊花、芍药、大丽花整形为单干式,把牵牛、茑萝、紫藤等蔓生花卉整理成攀缘式,把垂盆草、旱金莲整理成匍匐式,把一串红、美女樱整理成丛生式……
她完全着迷了,浇水、施肥、拔草,给一些不耐寒的品种培土、包扎,采用各种越冬防寒措施。她先是蹲着,后来索性跪着,一跪就是一个下午,拔草像绣花似的那么耐心,拔下的杂草堆积起来,竟装了满满两车平板三轮。
我奇怪这个瘦弱的身躯里竟有如此巨大的活力。整理了庭院花卉,她又向盆花进军了。谢家的盆花少说也有七八十种,她挨盆重新整理,把有病虫害的原株都换了盆,还不厌其烦地按各品种的需要去培养什么腐叶土,堆肥土,山泥,塘泥,草木灰……常常弄得满头的草叶,满脸的泥巴,像个没人疼爱的“辛德莱拉”。
除了谢霓之外,谢家的人都冷眼看着这一切,听其自然,不管,也不鼓励。只有谢伯伯每天傍晚之后不露痕迹地在小花园里转上一圈,察看察看花的变化。一个月之后,他第一次沉不住气了。
“阿波啊,今天我们……”一天晚饭之后,他微笑着邀妻子,“去看看花,好吗?……哦,孩子们?孩子们也一起去嘛!”
初冬的落日已变得温柔,色彩也惨淡多了。沿着碎石子铺成的甬道,我随谢霓一家来到花园的深处——这是一个多月来头一次光顾这里,大家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迸出了惊喜的光。
每年一入冬,谢家花园便进入萧条时期,除了两盆仙客来,几丛唐菖蒲和大丽菊之外,就是一些没修剪过的长疯了的月季了。可今年,似乎是百花仙子记错了花期——这园子里竟还是姹紫嫣红的一片。花坛上的美女樱、葱兰、景天和金盏花开得正旺,娇艳的花瓣在叶丛里闪着明丽的光;盆栽的扶桑、美人蕉、大丽菊、茉莉……朵朵都像清水洗过似的那么鲜明夺目,香气醉人;倚墙栽着的波斯菊、蜀葵、茑萝、常春藤像是精心设计的工艺品,造型优雅、千姿百态;最稀罕的是,那株每年只开四五朵花的香石竹,今年竟开了九朵水红色的大花;而仙客来的花丛直径竟大到五十厘米,红白两色的花朵开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