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波没说话,只是温柔地望着很少激动的丈夫,宽容地笑了笑。
“景焕,该你了。”谢霓推推身旁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女。
景焕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来,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她若无其事似的展开一张纸——这是她刚才听曲子的时候一直涂抹着的。
大家凑过来看——原来这纸上画着一幅画,一幅钢笔画,线条竟还挺老练。构图很古怪:一个无星无月的夜。一口结了冰的小湖。夜的深处,隐隐透出一片白色的光斑。小湖周围是黑黝黝的灌木丛。湖面上,一个少女的黑色剪影。她在一条亮闪闪的轨迹上滑行。那轨迹,是一个极大的“8”字——
“这……这是你画的?”文波的声音分明有点抖。
景焕温顺地点头。
“你是怎么想到……”文波一向温文尔雅的语调中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惊愕。
景焕仍低着头,半晌,才轻轻地说:“我见过这地方。”
“见过?”文波的神色更惊异了,“在哪儿?”
“在……”景焕惶惑地抬起眼帘。
“哦……是这样。”文波像那种教养很深的人那样,不愿强人所难。她宁肯把自己的疑惑和好奇淹没在礼貌中。她把那幅画轻轻地折起来。
“怎么?妈妈,是景焕说对了?”谢霓满腹狐疑地望着母亲。
“哦哦,是的。”文波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像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她急忙对景焕说:“嗯……这画,先放在我这儿,好吗?”
景焕又是温顺地点头。可我看到她眼睛里悄悄闪过一丝阴险的微笑。我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是的,那是景焕头一次引起我的注意。谢霓悄悄对我说,当时她后背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我也有同感。景焕的眼睛是很奇怪的,乍看上去温顺善良,而且总是急急地回避人们的目光。然而,只要仔细看,便不难发现,有时,在间或一闪的时候,这双眼睛显得美丽而狡黠,甚至带着一种阴险的神气。
我得承认我有点怕她。为了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得;为了她那非凡的心灵感应,那种独特的穿透力;也为了她那微笑的、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假面具,我怕她。
我开始对她感兴趣了。
按照计划,我们对她进行了全面的心理测试。智力测验的结果果然与谢霓得出的结论一致。她的智力是惊人的不平衡。某些方面的智力我认为是超常的;关于数学方面、计算能力方面的智力却是难以置信的低;而人格方面的“Neymann”测验,又证实了她确是一个好冥思幻想的人。
这天晚上,我“遵旨”单独给景焕做“洛夏测验”。
谢霓把全家人都哄去看电影了。宽敞的客厅里只留下我们两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景焕已经敢于抬眼看我了,对我的问话也不再是一味温顺地点头,而是略略沉思片刻,再决定点头或摇头,而话,她是不多说的。
秋夜的风已有些凉意了。我注意到她还穿着那件单薄的夹袄,便走到她身后去关窗子。她却像陀螺似的在椅子上转了个圈,眼睛里射出恐怖的光,仿佛我走到她身后是要谋杀她似的。我装作没有注意。而她也飞快地顺下眼睛,低了头,好像刚才那惊惶的神色从不曾在这张脸上出现似的。
“洛夏测验”是著名心理学家Porshach编制的一种投射测验。十张图片中,有七张是水墨墨迹(墨水在纸上压成),三张是彩色的。测验时由被试者去看这些图像是什么,试验者记下回答,以便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