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1》 绮色琉璃(3)

他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长出了一口气,气息沉缓悠长。

“在接到我母妃的死讯,从徐州回京的路上,我曾经遇到过一次刺杀。我被刺中左臂,虽然伤口不深,但武器上淬了毒。随行的军医都说,我的手臂是保不住了,若要活命,只有将我的左臂弃掉。”他的右手轻抚住自己的左臂,仿佛那种伤痛还在自己身上,“那时,我将带在自己身边的这张符纸拿出来,看见了那上面,鲜艳的红圈正在隐隐显现出来,圈定的,正是那一个‘残’字。”

暗夜无声,疾风忽来,灯笼在风中猛然转了一圈,灯光幽幽地打在他们的身边,那张上面有着猩红圆圈的符纸在风中飞动着下角,仿佛不是纸张,而是命运在波动。

李舒白看着她,神情平静得几乎僵硬:“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做?”

黄梓瑕伸手按住那张符纸,站在横飞的那一只只宫灯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说:“我猜,王爷定是拘捕军医,拷问元凶。”

李舒白原本一直绷着的脸,缓缓地松弛下来,甚至,在晕红的灯光下,唇角似乎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原本一直冷淡的面容,此时在笑容的映衬下,忽然显出一种春风袭人的柔软明净来。即使那种笑意十分淡薄,也无法掩住他内心流露出来的东西。他说:“黄梓瑕,你果然和我一样,都是不信命的人。”

“我在蜀地几年,经手过二十六桩命案,其中八桩有鬼神传言。但最后真相大白,都不过是有所企图的人在装神弄鬼。再比如,前几天的‘四方案’,也是假托鬼神之说,”黄梓瑕以食指点着他那张符纸,说,“就比如这张符纸,王爷之前所说的这些,已经足以揭示幕后人的意图。”

李舒白望着她,愉快地说:“不如你说一说?”

她抬手一摸鬓边,在摸到自己头上绾发的那根木簪时,手停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上次自己头发披散下来的狼狈。所以她放下手,用指尖在栏杆上画了一个“一”字,然后才说:“第一,这张符纸的出现,只有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做到,所以,必定是你身边人有所企图,悄悄将这东西放在你准备去的地方——徐州城楼上。”

说着,她的手指在栏杆上又画了两道横:“第二,符纸上面红圈的出现,是这张符纸在你身边的时候突然改变的,所以,这个人不仅跟着你上了城楼,还在你左右随时可以接触到你的一切,这样看来此人应该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比如侍从。”

“第三,军医所诊治的病,与这张符纸暗合,这说明,你身边不止一个,而是潜伏了两个以上的作祟者,至少,有一个是军医,还有一个是你的左右。”说完,她收回自己的手,吹了吹自己的指尖,作了总结,“顺着军医这条线,应该能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人。”

李舒白不置可否,继续说:“当时军医在第一时间自尽,而我将自己多年来培养的那几个侍卫,全都在日后陆续遣往各处,再也不准备召回他们。”

黄梓瑕的目光落在那张符纸上:“可那上面……”好像“残”字上的红圈又褪掉了,只余了一点淡淡痕迹。

“我的手臂经过半年多的治疗保住了,所以这个‘残’字上的红圈,也渐渐不见了。但我的左臂现在已经废掉了,只能做一些日常的事情,写写画画什么的还可以,却再也无法用剑开弓了,”他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在她面前动了动手指,“其实我以前,是惯用左手的。”

一个惯用左手的人,在自己的惯用手废掉之后,迅速地训练好了自己的右手,其中的艰辛,估计一般人都不会懂。

一想起他把自己从马车内揪出来的利落身手,黄梓瑕不觉深深地佩服起面前这个人来。至少,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没有这样的意志,能从头再来,把二十来年都不惯用的右手训练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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