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作战 11

陈晓兰再次向院长汇报。院长还是置之不理。她跟同事们说,也没几人理睬,甚至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她在那儿说谎,在嫉妒别人拿回扣。可是,用药怎么能当儿戏?这将带来多么大的灾难?

28年前,天若泼墨,寥落晨星挣扎地眨动着眼睛。17岁的陈晓兰背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出诊归来,在路过一个村庄时,蓦然,不远之处飘来时断时续的凄厉哭声,阴森可怖,让她毛骨悚然。为什么会这么哭呢?是家里发生不幸,还是有人生病?她循声而去。

一间低矮的农舍,门开着一道缝。昏暗的灯光似乎为逃避病人的哭声,从缝里挤了出来。她走进去,见狭窄的地上摆放着一口新做的薄皮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小男孩。一位农妇正趴在棺材边哭着。陈晓兰摸了摸那孩子的脉搏,没摸出来。她取出脱脂棉球,拽出棉丝放在孩子的鼻孔前。棉丝被吹动了,这孩子还没死!她急忙把他抱出来。怎么抢救呢?她有点儿不知所措了。突然,她想起药剂老师曾给休克病人注射过阿托品,她取出一支阿托品,用针管吸了小半支,注入小男孩的臀部。听孩子妈妈说,小孩是拉肚子死的。她冲些淡盐水,给他灌了下去,他肚子渐渐鼓了起来。她又给孩子针灸和按摩足底。四五个小时过去了,天放亮时,她已累得腰酸背疼,两手麻木。突然,一线尿液喷射在她的脸上,接着孩子排出粪便。孩子被救活了,她笑着抹去脸上的汗水和尿液。

那年,她回上海探亲时,放下行囊就跑到上海市第四人民医院。“我在乡下救活一个小孩儿。”她把抢救小男孩的过程声情并茂地讲给表姨的同事。开始时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她说给孩子注射了小半支阿托品时,一位医生跳起来:“你怎么给他用阿托品?你们看这个赤脚医生,她给拉肚子的孩子用阿托品!”接着,那位医生把她从二楼拽到四楼,拖到她表姨的跟前。表姨听说那件事后,瞪大了眼睛:“啊?昏了头了,你?”表姨让那位医生把陈晓兰拽到药房,交给药剂科主任开导。

3年后,陈晓兰回上海探亲时,听了一场专家的讲座,当听说阿托品可以治疗中毒性痢疾时,她差点跳起来。她跑到上海第四人民医院,得意洋洋地把这事告诉了表姨。没料到,表姨却冷面地质问道:“你用的时候知道吗?你说你给孩子注射小半支阿托品,小半支是什么概念?用完后,你跟踪调查了吗?作记录了吗?他后来有没有不良反应,有没有并发症?你还想为自己平反昭雪?做梦去吧。作为医生,你怎么能够胡乱用药?”

怎么能胡乱用药?“光量子”倘若出现后遗症,将危及多少病人和他们的家庭?“光量子”在广中地段医院已成为主打疗法,不论大病、小病,医生都要病人接受“光量子”治疗;“光量子”成为一种医疗的高消费,治疗费加药费平均150元/人次。

“光量子”是一座金矿,它使得医院的收入直线上升,渐渐占到整个医院收益的65%~70%,医生的奖金如遇牛市,一个劲儿地往上蹿。连小护士的奖金都飙升为每月1200元了。这么好的东西,院长怎么会放弃,医生怎么会放弃?哪怕它是假的,可是用它赚来的钱却是地地道道的真金白银。这些钱能使医院富足,让院长、医生和护士的腰包变得鼓鼓的。病人有不良反应又怎么样?在市场经济下,做任何事都需要成本,“光量子”治疗的成本是病人付出的,医院只管弯腰捡钱就是了。出了事故怕什么?既不会有人丢官,也不会有人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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