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到阿姨会来接飞机。
老远就看到风姿绰约的她,在洋人眼中,顶多三十五岁,雪白皮肤,修长身段,短发,大披肩,一眼就辨认到艺术家风采。
比从前瘦削不少,但精神不错。
伍妹一颗心落实。
“阿妹,这里。“她招手。
有个中年男子故意笑问:“叫我?”
伍妹不悦转过头去,那陌生人急急遁走。
洋人最轻松,没有道德负担。
“欢姨。”伍妹紧紧拥抱她。
“你怎么不声不响来到小镇,幸亏伍妈,昨晚给我电话通了消息:你出差到好路市工作。”
“欢姨,住你家可行?”
“来监视我?往来不便,你还是住公司配给公寓妥当。”
“起码温存数周,几时做手术?”
“大前天已经做妥,翌日出院。”
伍妹吃惊:“那是何种手术,为何满街跑?你应当卧床休息。”
“窥镜摘除胆囊,小事耳,你以为是癌症?”
伍妹露出笑容。
“你妈最喜大惊小怪,不承认更年期衰退,拒绝服药治疗的妇女必定如此歇斯底里。”
她亲自驾车返住宅。
途中秋色如画,满满灌木树林全变红棕黄耀眼光彩,美不胜收,伍妹“哗”一声。
怪不得欢姨在小镇一住三年,原来别有洞天。
景色也真有点像英伦中部萨克斯等郡,怪不得殖民者一到新大陆就大嚷:新英伦!
民居前后花园,红墙绿瓦,童话中房舍一般。
伍妹自惭孤陋寡闻,她原以为北美除出几个著名繁嚣大都会,余者就是无边无涯荒漠公路,两边都是电线杆,也许还有仙人掌。
她料不到有这样玲珑民居。
只见房子大门外是前园,白色栏杆外是行人路,路边一排大树,再三尺宽草地,然后才到车路,空间叫人觉得自在安全、又赏心悦目。
树上叭嗒掉下果实,一看,是栗子。伍妹知道,栗果外还包着一层绿色荆棘软壳,剥开,才是棕色在市场所见果实。
有两个邻居小孩在前园骑三轮车,一边吃冰淇淋,苹果脸,卷发,胖手肥腿,才三两岁大,欢姨逗他们:“给我吃一口好吗?”“不。”“让我骑车好吗?”“不。”“我有爆谷,要分享吗?”立刻把三轮车驶近。
有酒肉,有朋友,伍妹笑得弯腰。
欢姨情绪稳定,也是叫伍妹觉得宽心原委。
两个小孩子咚咚走进邻舍,取过零食欢天喜地离去。
“孩子们自由往来大人不担心?”
“这里几乎夜不闭户。”
“不大好吧。”
“华裔无论居何乡总会锁门及煮沸食水。”
“欢姨观察入微。”
楼下客厅什么也没有,只得一张六尺乘三尺半原木大桌,哗,伍妹羡慕,这上边可搁多少杂物,起码可搁三本摊开大字典及大地图,还有两部电脑、写字垫、音乐器材、照片框……
但此刻桌上只有一大盘数十枚香气扑鼻的柠檬。
“欢姨,你的画呢?”
“在楼上。”
当然!有天窗的顶光。
伍妹摔下行李,飞奔上楼。
只见楼上大统间全辟为画室,却也空空如也。
画作呢,颜料及数百枝画笔呢?
欢妺倚住门口:“我退休了。”
伍妹不出声。
拉开屏风,是张白色双人床。
“这是客房。”
她的寝室在地库。
“隔那么远。”
“我以为年轻人最重私隐。”
伍妹说:“希望我届中年也生活得这样舒坦。”
“那你得努力工作,勤加储蓄。”
“什么时候开始?”伍妹笑嘻嘻。
“第一份薪水开始。”
“那多没味道。”
她吃惊。
“这样中年后可以合理地有尊严地生活。”
伍妹走近窗边站着看风景。
“阿妹,让我替年轻貌美的你画一幅肖像。”
伍妹大喜过望,帮阿姨在储物室搬出工具画布。
到底年轻,她忽然扔下所有:“唉呀,我累了。”
跑到床边,倒下,呼呼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