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婚的女人,果然如泼出去的水,从此后妈妈家就不再是家了,因为有了更自由松散、无法无天的所在。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户主总说,还是家里的床睡觉香。仿佛家里的被褥都自有一股无法阻挡的迷人味道似的。
妈每天都会长吁短叹,仿佛这长吁短叹才是她真正的功课。我很少劝,因为我知道不到那一天,谁都不可能明白妈心里的滋味,就像我以前完全体会不到没有爸爸的滋味是怎样的一样。
不过茶那天无意的一句话,倒把我给说哭了,她说,看你写到半路上把脑门儿轰下车那一节,我就想,你何不也是被你的亲爹给撩到半道儿上了呢?真的就是这种没来由、说不出的凄凉、委屈与无助。
对妈说,咱们就是再不舍再不舍,从我爸走到现在,也足足已经20天过去了,20天啊,今儿已经是爸的三七了,我们这些让他至亲至念的人,整整已经有20天没有见过他了,后面的日子,肯定会更长。舍不得又怎样,时辰一到,还不是该放下就得放下?活着的人难过又怎样,20天都捱过来了,难道后面反倒会过不去吗?有时候一想到这些,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状态是该叫“放下”还是“残酷”?
无意中看到一句话,突然就释然了。
我知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旨意和指引。
那句话说到,一池水太满了,就会归向大海。
蓦然间,我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欢喜和宁静。
想起李娜对采访她的记者说,我来替你更正一个字,我不是出家,而是回家。
我想,爸他也是回家了。
就像我绕着八百个弯子也想往家拐一样,就像我思恋家里的床、家里被子上的味道一样,于爸而言,这一场人生才更像是出差,与我们的相逢也不过是一场浓情的邂逅,谁又能说,被他认做家乡的那个地方,就没有等待他回转的亲人呢?如果人死后真的有另外一个时空的存在,我希望在那里,也同样会有一个像我这般顽皮、这般爱他的叫阿莱的女儿,这样的话,爸他无论辗转到何处,也不过就是从这份爱来到那份爱、从这个怀抱来到那个怀抱……这可能才是生命最本真的含义。爸是从冬天又回到春天了。他这滴水,总算是找到了入海口——所以此时此刻的爸,才算是真正的游子回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