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宽阔的旷野(5)

在新疆一个人行走的几十天里,我却突然想通。总有些小事儿是有了点儿改变的,看得多了走得多了,它就不动声色地把你的人生慢慢导去了有点儿不一样的未来。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格外喜欢走在路上的自己,偶尔照镜子,觉得那人脸上有前所未有的机灵神采,特别有腔调。觉得自己有时候裤子脏脏的,头发胡乱一扎,常常席地而坐,大城市里的小矫情小娇气通通退去,嗓门儿也大起来,步子也阔起来,痴迷于每一处的整个状态,挺酷的。所以每次打着背包,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免不了在崭新风景里,想一想旅行的意义。

我在路上认识过很多独自行走的姑娘,她们有的天生丽质,有的脸蛋平凡。但我保证任何人看见她们潇洒爽利落落大方的模样都会爱上她们。以前去拉萨的时候,我认识过一个姑娘,我们坐的是同一趟火车。整整四十几个小时都要在火车上过,空气里充满了方便面和黄瓜的地道火车味儿。列车员时不时就来提醒一下我们要注意空气稀薄,看有没有高原反应,车窗外全是让你看了睡觉也能再梦见的风景。晚上过唐古拉山脉的时候,一想到是整趟火车站点的最高海拔,我难以按捺油然而生的好奇,有点儿激动睡不着,别人都入梦了,我一个人下到卧铺的走廊里往窗外看。整个车厢的灯都暗暗的,因为所有人都睡了,气氛安静得不行。其实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翻了过道的凳子面板坐下,发愣。然后就看到隔壁包厢里的一个外国女孩也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头发乱七八糟扎个马尾,穿着登山裤和T 恤衫。她一看到我,愣了一下就笑起来。深夜里同样对唐古拉站感兴趣的两个人找话题从来都是不难的,我的英语勉强沟通顺畅,她的中文也半斤八两,我们就中文夹英文,英文夹中文地海聊。聊天以后知道她是住在天津的美国人,难怪说中文总带着一股相声味。这次是和朋友一起出来走西藏线的,到了拉萨再转去加德满都。本来坐的并不是我这趟火车,前几天她坐的车经过西宁站,因为想看一眼青海,就直接下车了。在青海待了几天又重新上车,才坐上了这趟火车。我的极端浪漫主义情绪又绷不住开始爆棚,半夜里因为要体会最高海拔睡不着,结识同类,还是个外国友人,是段跨国友谊,简直是太浪漫了。我不停地感叹这就是缘分啊,老天让咱俩认识啊。以至于困劲儿又涌上来,再回去睡觉的时候,听着火车压轨有节奏的声音时,就像经历了一场一见钟情一样愉快。旅行有时候就是这点特别可爱,它本身的浪漫元素让发生其中的每一件平常小事也脱离了俗气,变得罗曼蒂克起来。

后来我回到北京,才想起来,居然既没有问问她的名字也没有留下个联系方式,心里有点儿后悔。但也马上释怀了,跟歌里唱的一样,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我常跟朋友们说,如果你无法找到自信就去旅行,如果你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就去旅行,如果你觉得什么都一成不变就去旅行。你会发现,在宽天阔地的风景里,慢慢清晰起来的自己,永远都是个有趣的人,你变得多话且生动,你对很多东西充满了好奇,你仿佛在内心深处寻找到一点儿模糊的信仰。你变得不惧怕后果,更愿意迈步往前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兴奋而鲁莽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带上那样的自己再回到原本的生活,其实一切也就没那么糟了。

我想于自己也是一样的,肯定也有一个人吧,曾像我一样,在远远的地方看我举着相机爬雪山的时候想,那个短发姑娘一脸欢容挺棒的。人的心是有弹性的,在空阔敞亮的地方,就嘭一声变得饱满。这种饱满是与金钱无关的充实,无论是清贫还是富饶岁月,都闪烁着夫复何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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