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啰!”
我用唱歌的调子长声吆喝着。同时,捆得结结实实的铺盖卷也跑到了我纤细的背上。
那年我十六岁,就要离开父母,到外面的世界闯荡去了。
远方,像一首歌谣,一支带羽毛的响箭,钻入我清澈无比的心中。而我,也如一只雏鸟,第一次被天空所吸引。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天空中弥漫着纱一样的薄雾,在桉树的缝隙中透出微黄的光线。妈妈一大早边把牙刷、毛巾塞进带红五角星的小黄帆布挎包里,一边催我动作要快。今天,是妈妈送我上车。
爸爸推着他那辆心爱的永久牌自行车,跟我说他要去上班,所以就不送我了。其实,昨天晚上,爸爸和我谈到深夜,他是“老石油”了,勉励我要无愧于祖国石油工人的称呼。爸爸还深情地回忆起在红村参加著名的“石油大会战”期间的日日夜夜,那些轰轰烈烈的场面可真令人神往啊!
当时我把头一扬,对爸爸说:“那还用说嘛,不是无愧于,而是要为这份光荣增添光彩!”
于是,今天早上我就对爸爸挥了挥手,连说“不用送”,那挥手的姿势一定潇洒极了,就像挥走天边的云彩。
回想起来,我就是那样从家里走出去的:步子轻快,如同踩着进行曲的节奏。铺盖卷在背上,就差没跳草裙舞了。
我十六岁,没有离情别绪。仿佛这一去将走向一条灿烂辉煌的金光大道,或者,是出发,要远足旅行。还有就是“自由”,这两个字简直是多年来藏在心中的鼓点,在耳边“咚咚咚咚”地响呀响,反正,这种心情欢快得很啊!
我,才十六岁,就要远走高飞啦!仿佛已经生出了翅膀,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妈妈手里拎着一个分量很轻的、铅灰色的人造革旅行包,我们匆匆地朝指定的上车地点赶去。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看看我的家,那排搭着油毛毡棚子如部队营房式的灰色平房。在那一片丛林般的灰色平房里,我度过了平平淡淡的童年时光。
正走着,一只黑色的燕子唰地从我头顶上掠过,箭一般飞上蓝天。我不由得站住了,抬头仰望,这情景,这小燕子自由飞翔的姿态仿佛似曾相识,仿佛是一个久远的记忆,仿佛某种启示。但这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快走吧,已经晚了。”走在前面的妈妈回头催我了。
我赶紧跑了两步追上妈妈。
不错,在这样一座灰色的小城生活,生长在这样普通而衣食无忧的家庭,我的童年的确是太平淡了。但我从小是个爱幻想的孩子,如果说我的童年还有什么色彩的话,那就是我爱做梦,不仅晚上做,白天也做,做的梦往往千奇百怪的,跟大多数孩子的梦一样,醒来就忘了。有一个梦记忆比较深,一次,我梦见一匹头上长着独角的白马,还会飞,醒来后我还努力想记住这个梦。做这个梦可能是听了幼儿园一位叫杨丽丽的老师讲的故事吧,当然时间久了,这个梦也从我记忆中消失了。在幼儿园的时候,我就常常透过围墙的缝隙朝外面窥看,不远处,有一个大大的池塘,我会看池塘边随风摇摆的垂柳,看飞来飞去的燕子剪开一片蓝天;会站在幼儿园的大桉树下,透过大桉树稀疏的枝叶,仰望高高天空上的流云,幻想自己也变成一只小燕子,也可以到处飞来飞去。有时候,还会望着灰蓝色的天空呆想:天空到底有多大?多远?而天空外面又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