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血在喉咙间翻涌,他想爆发似的呐喊,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来,没有人能够改变教主的决定,一切都不是人性所能诠释的,在这场分割权力的屠戮中,所有人都是受害者——自然也包括他。教主唇齿间的裁决轻得像一片落叶,然而却有无数残损的瓦砾从天而降,将他们的心脏堪堪砸碎。
他自是知道现在若再违抗教主的命令,那个魔教女医定然会受到重罚,年轻执事满脸悲戚,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着,然而就在他走出甬道的一刹那,终是忍不住回眸,重伤在身的魔教女医伏在地上,那片轻淡的衣衫仿佛被烟水浸褪了颜色,散漫地铺展开。年轻执事暗自咬牙,一丝深重莫测的神情在眸中不动声色地显现出来。
他沉沉地望着班师回府的教主,双眉却是微微一蹙,有杀气缓缓凝聚起来。
黑夜一如既往地替换了白昼,轻雾笼罩着碎风崖,如飘移的鬼影般苍茫黯淡,冷寂如死。湛碧宫里掌灯的侍女被遣开,千万层经幔宛如烂漫的樱花瓣随夜风漫卷,零落开一片冷清,偌大的寝宫被月光照亮,天阶冰冷光滑如玉石,其清寒之气似是梨花带雨。
湛泸屈肘在案,右手撑着昏昏沉沉的额头,豆粒大小的微弱烛光隐隐灭灭,摇曳着投照在他的颊边,那股血性与阴柔的美感曾经让多少人望而生畏,而此时,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的年轻执事却感到无限疲惫。
一个身着黑袍的下属小心翼翼地穿过厅堂,这是湛碧宫新来的下属,他的脚步极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连他踏入年轻执事的房间时,都是悄无声息的。这些下人在侍奉主子之前都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来学习礼仪,中原的巫马寨从某种程度来看甚至有着宫闱之深,那个黑衣下属端着烛台靠近他身边,低眉顺眼,轻声催促道,“执事大人,该安歇了……”
“滚开!”湛泸的思绪蓦然被打断,他暴烈地厉声呵斥着,一掌掠过将属下掀翻,内心的焦躁与不安也顿时活络过来,开始烈火般地燎烧起来,那个下属吓得脸色惨白如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地退出房间。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气息寒若冰河。
年轻执事屈膝坐在地上,四周飘袭的白色帘幕一如冷漠的棺木,将他轻轻沦陷其中。他坐在帘幕正中央,微微垂着头,宛若黯然幽闭的玉树琼花,墨色的长发如一缕缕轻烟凌乱地飘拂在他耳畔,遮住他绝美的侧脸,那完美而苍白的容颜隐藏在纠结的乱发中,凝结着窒息般的诱惑,漂亮得令人不敢触碰。这时候的他完全没有了小少年情状的邪恶不羁,剩下的只是含混不清的伤感。
他无比安静地坐着,腿上缠着雪白的纱布,任凭光滑的帘幕扫过他的脸,护着他修长挺拔的身躯。孤寂的人无意地盯着房间里的一处暗角,眼神凄婉而荒凉,仿佛含着潮湿的碧色的雨,只要有一道纯净的光去开启他的内心,便会再无控制地倾洒下来,湛泸轻轻蹙起眉,思索着教主留下的话。
——自己真是笨,竟然天真地和教主谈条件,那无异于与虎谋皮,教主若是想留下那个女医者的性命,就不会让自己单独离开,更不会让她承受那样的酷刑了……教主的话终究不可信,若是想救湘儿出来,定然要另谋打算。
是的……是的!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到伤害,无论牺牲什么,即便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一定要把她救回来!